山河人间

“云过群山阴，林在沿水深。山阴生走兽，水深住长蛇——”
晨光未开处，雾气浓重的山谷里，晃晃悠悠起了一阵俗谣，间着露水的打落声和草木的悉索声，便是每日过来打柴的老樵夫了。
颖河这会儿大清早无事可做，便瞧着这个人发呆，见他寻摸到一方石头坐下，吁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半灰不褐的馒头，就着随手一把草根慢慢吃下去了
颖河看得无趣，随手弹了下水波，惊走了河边啜水的一只小鹿，一走神的当儿，老樵夫已经慢腾腾站起来，拿起斧头准备砍柴了
山谷里草木繁盛，一昼却见不着多少日光，因此树枝生得歪七斜八，老樵夫砍完这一个上午，再看过去这一片都齐整不少，颖河闲着捉了只老龟玩，仗着没人看见借着老龟的力在河里四处飘荡。
一只翠鸟在河面上点水而过，漂亮的翎羽在波光下微微一闪
颖河渐渐有了睡意
河流与山川不同，山川要顾全万物平衡，庇佑一方安宁。而河流只要保持平静，流经之处，便是水土润泽。因此颖河习惯陷入沉睡，她性情跳脱，嵩山姐姐曾顾虑她哪日按捺不住天性，不小心生了水灾淹了两岸，还捉她去寺庙里听了两个月的经文才放她回河
一阵声响将她从睡意昏沉中扯出——
是木盆轻轻放在河上的声音，还有婴儿恬然的呼吸声
她半闭着眼睛听了半晌，暗自叹了口气
她虽年岁不大，不比长江黄河等前辈阅历广阔，但…这种事，却也见得不少了
颖河环绕嵩山一侧，是山中寺僧的取水河，常有穷苦人家无法负担，便将婴儿放在木盆里逐流而下，若有幸得遇僧人取水，便在佛门里得一片安身之地，若不幸错过——也只能叹一声便罢了
只是这会儿实在太晚了，寺僧常鸡鸣旦晓之际便已担了一趟水上山，至日出正好三趟缸满，寻常僧人这会儿也早已做罢早课。哪有人会来河边呢
颖河顶着木盆往前边游边左右留意，总归还是有一丝希望，倘若有僧人犯错受了罚，正午前后也是要担三趟水浇山的，只盼着这孩子命好，不至于喂了河底流鱼
她行了半晌，日头渐渐向西移了一指，正午已过，她不由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水面上的木盆慢悠悠的飘着。
耳边仿佛又响起嵩山姐姐教导她的话
“万物有时，有命，有定，有法。而众生皆苦，你我亦身处其间”
忽然，一双衰弱的手慢慢将木盆拖了上去，熟悉的嗓音落下，颖河倏忽钻出水面，看着这个人发呆
他在叹气“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