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09
但我们根本无暇去细看那些字样,我们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天空吸引去了。
如果看到一朵孤独的伞花在天际间徐徐飘落,我一定会感到非常突兀,但眼下,却是成百上千的降落伞在我们头顶齐放,它们如此密集,多到像空气和云朵一样随处可见、多到令观者的惊讶都成了徒劳,仿佛它们不过是自然存在的一大片蒲公英在随风飘散、根本不值得特别注意。我总是在想,如果大交响乐的旋律也有形状,那它一定会展现得和眼前这番景象一样伟岸。
这一大丛“蒲公英”在头顶展开,它很宏大,却同时又拥有着奇绝的细节,往任何一点望去,我都可以看到在空降兵历史上前所未见的创举——譬如说,我从来没有想像过,沉重如斯的女娲加农炮竟然也能依靠伞降方式进行投送!它的车体巨大到甚至无法塞进运输机舱,只能依靠特制的钢架固定在重型直升机的机腹之下,那些过载的直升机浑如一只只吸饱了血的雌蚊,很难想像它们究竟是如何起飞的。钢栓松开、把女娲加农炮连架子带车一块投下时,它就像块石头一样直直坠向大地,可最后竟能被那一丛轻盈展开的降落伞兜住,倒像是一头拴在风筝上飘荡的壮牛。
从托托亚岛到上海,我一直在地狱里挣命;现在,我看到同志们自人间降下、前来一同抵挡鬼门关背后的恶魔了。
最先投下的那朵伞花还没落地,公路上指向太仓的那一端,已经震动起了急促的脚步,第一队尖兵以标准的武装越野队形向我们逼近时,我们不由自主地让到了路边。我尽可能把眼睛睁大,不想错过这些友军战士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身着与野战环境高度契合的松针绿色迷彩、背上是火力强大而造型硬朗的自动突击步枪……这是普通部队的动员兵们所未曾奢望过的精良装具,同时也是一张名片——甲种集团军的名片。这种全国范围内只存在三支建制的精锐部队,甚至在海外战事最激烈时也未曾启用,他们是专司近卫守土的底牌。
一名基层军官模样的人来到了我面前,我在他的臂章上看到了“首都卫戍区”的字样。而他准是一眼就判断出了我们的身份,我和芸涵澍、哈德门、衡山松,个个都是一身尘灰烟土色,对于从上海逃出来的残兵而言,这可以说是最标准的扮相了。
“继续走,到散兵收容所去。”他简要地告诉我们。
在错肩的一刹那,他回过头来对我多加打量了几眼,恐怕是我那身破烂的军官制服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等,同志,你是指战人员吗?”他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