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广场（上）(3)

…行贿？一只青筋暴露的手按在另一只上，是阻拦？一对渐行渐远的剪影，一颗只剩下一半的心，是离别，手铐，是监牢？……到底是在说什么啊，我的眉毛拧在前额，思维开始打斗，铅笔从密闭的小窗外递进一杯咖啡来，我焦躁地一饮而尽，打开订单详情，找到订货人的手机号码，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是一个语调深沉的男人，一听是棉布广场，他先沉默了几秒。这种状态我明白，曾经的一段岁月里，我也曾想拨打深夜电台专线求助，在那样的广播节目里，总有这样一两个和我一样被痛苦啃噬的人，声音低沉，欲言欲止。终于，他开口了：“我们是发小，铁杆儿，大了一起开公司，赚钱了，我还想赚更多，他看不惯，劝，我不听，最后，出事了……他替我顶了。牢里三年，今年出来了，我去见他，他不肯见……这辈子欠他的，怕再也还不上了……”电话那头又是一片沉寂，静静地，传来了可疑的急促的呼吸声。
还没有说再见，电话就挂断了。
我明白，男人的心理屏壁远比女人要厚实，他话到如此，已是全部。
尽管违反原则，我准备在他梦里加上一点东西，一年里，我只允许自己有一次这样犯规的机会。
我拿起了特制水彩，调制了一颗淡蓝色的眼泪。男人的梦中，眼泪是不常见的东西，这一颗眼泪非常巨大，我将之前的坦克啊、钞票啊、生产线啊，都统统放进这滴眼泪中去了，这颗巨大的眼泪像一只热气球，包裹了所有，慢慢地飞升了起来……
我将这颗眼泪印上了我的棉布，让铅笔快马加鞭地赶制出来，一看，屁股上一颗大大的泪滴，像半截兔子尾巴，里面的内容却相当丰富，铅笔一边包装一边摇头，意思是这么难看的东西，可能会砸了我们的招牌。
“当然不会！”我走过去，将手搭在铅笔的肩膀上，很哥们儿地说：“真砸了招牌，咱俩拆伙了，什么都归你。”
我看到铅笔黝黑的脸庞开始发白，这是铅笔开始生气的前兆，一般人发脾气，脸都会涨成猪肝色之类的，铅笔不会，他总会先开始发白。
铅笔来益川之前，守着纳西族的奶奶在中甸生活了十八年，高原给了他永不消退的黝黑肤色，也让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所有与棉布相关的所有手艺，我在中甸养伤时，他是我住宿客栈的邻居。
我为什么会受伤？我按照一张羊皮手卷上的线路，只身穿越原始森林，寻找一种叫做阿骨朵的神奇草药，据纳西族的古老民谣记载，那种草药会让人拥有遗忘部分记忆的特殊功能。结果是，弹尽粮绝走了三天，草药没找到，我却完全迷路，在硕大月亮的照耀下，我听到了几声狼喯，腿就止不住地发抖，人一虚晃，脚一稀软，什么就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