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m 第五章(2)
她发现他要比初次见面时看起来高大得多,但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一身便装——依旧皱皱巴巴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运动裤,因此反倒少了分的咄咄逼人的气焰。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的脸上尽管已经被刻上了不少岁月的印记,但仍保留着孩童般天真的神情,这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奇怪的是,他的瞳仁在阳光中是浅金色的,像稀薄的蜜糖一样,因此,他的眼神似乎总是自然而然地流露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这种笑意并不快乐,但却洒脱而释然,让她感到很安心。
她没有说话,而是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颊。他稍微后退了一点,显然被有些惊讶,但并没有生气。尽管如此,这个近乎愚蠢的行为依旧让她自己感到尴尬而自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有什么事吗,他问。她说她听过他的讲座,有些问题想和他讨论,她不敢说是自己来找他的。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但依旧带着她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精简与杂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说它精简是因为屋子里极少必要的家具——一只摇椅,一把椅子,一组沙发,两张桌子——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说它杂乱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扔着书,这些书就像某种生态入侵的浮藻一般,粘附在每个可以想象的位置上,以至于她完全不可能在不踩到它们的情况前进一步。他窘迫地笑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在这片过度增殖的丛林里为她开辟了一条通往唯一一只空着的椅子的道路。
看到他匆忙的样子,她突然有了种报复般的喜悦。
坐在书海里,她开始和他交谈。她片段地,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讲她对他的思想的理解,讲她内心的渴望与恐惧,讲他带给她的启示与震撼。而他坐在s沙发上,身体前倾,双肘支撑在膝盖上,神情专注地倾听着他,只是偶尔会用更简练的表达重复她所说的一些话。在这个房间里——正如同她日后还多次经历过的那样——时间似乎是绝席的。她感觉他们好像就这样谈了很久,久到迫近永远,又好像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这些话语本身原本只是一种独白,一种永远不法治愈的宿疾。可在那时,这些话语脱离了这种恶性循环,她把话语抛向他,如同河流归入它的海洋,永不停歇,但却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