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月亮奔跑

十年前，我在乡下居住过，工作是考察当地民风民俗。说是在工作不如说是休假，因为当地条件差了点儿，所以没人跟我抢这个差事，不去这里你就去那里，每个人都有任务，反正哪里的农村都不会太好，他们没想明白这个道理。我能轻松享受“休假”是因为这里没有民风民俗，到时候随便写个报告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我要在哪里呆半年，从六月呆到年底，这期间住在一家无人的院子里，村长说他们一家搬到县城住了。
这里真是平平无奇，没山没水没盆地，连个奇花异草都没有，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百姓也是毫无特色，没有性格。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时节的变换打理自家的三亩地。我随着他们的规律，每天五六起床，去乡间小道晨跑，遇到下地的人打声招呼，回来做饭吃饭，早晨等待中午，中午等待夜晚，如此过了一月我倍感无聊。带来的几本书早就看完了，寂寞难耐，我就出门闲逛。
村子被一条小河围着，南北东西各有一座石板桥与外界相连，我在村西北树荫下小河边，碰见一个牧羊少年，在入神地看着一本书，全然不顾那五六只羊的死活。我走上前去询问他看到是什么书，他说是玄幻小说，我说没看过，接着他向我讲起了他的经历。他初中辍学了，因为太喜欢看网络小说，反而对学业毫不在乎，家里人嫌他小，不放他去外面打工，安排他在家放羊。他欣然同意了，因为这样可以心无旁骛地看小说了。他如数家珍似的想我介绍他读过的小说，我一部也没看过，对于那些名字，我早都忘了，他放下书跟我聊了一下午，路过的村民都很惊讶，说这小子说出了十几年来攒着的话。
儿童还是很有趣的。我在这儿居住的时间长了，跟村民们都熟络了，他们也愿意我跟他们的孩子玩耍，甚至有时候还会交付给我帮忙照看，但这只是小数，多数还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无忧无虑，有太多游戏供他们玩，从不会感到无聊。想想我小时候也是，几颗弹珠就能打发掉周末。农历八月，枣红了，我领着孩子们打枣，那被果实压弯了的老枝低垂着，我伸手就能摘一大把又大又红的甜枣。最有趣的还是偷甘蔗，是那种各别人家在玉米丛里撒播的，不拿来卖，只是自己吃，种两三分地的甘蔗，足够自己和邻里享用。村民一般把甘蔗混种在玉米中间，就能迷惑我这样的人，说是为了防贼，也只是防小孩在地里瞎折腾，大人是不会钻地里折甘蔗吃的。
真是紧张刺激啊！在一场秋雨后的下午，空气雾蒙蒙的。一个孩子提出去村南地里偷甘蔗，作为孩子王的我立即两眼放光，随即动身和另外两个孩子一行四人前往那片生长着甘蔗的宝地。领头的孩子左冲右撞在前方开路，他们在玉米杆间闪转腾挪灵活前进，我就没那么顺利了，宽大锋利的叶子正好长到我脸上，一会儿跑我嘴里，一会儿钻我领口里，弄得我瘙痒难耐。不过这一切是有回报的，经过一番艰苦的跋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我感叹这要是没人领着，连神仙也找不到这儿。我们一人拔了三颗，有个孩子力气太小，求我帮忙。领头的孩子说有动静，做出小心状，不让我们出声。空气凝聚了几秒，他突然说人来啦，快跑！我们四人“丢盔弃甲”，像被炮仗惊着了的狗，往家的方向狂奔，摘得甘蔗扔了大半。快到村口了一个孩子说肚子疼，要拉屎，我们在远处等着他。他胆战心惊地左顾右盼，生怕从玉米丛里钻出一只手逮住他，拉着他告家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