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色）通天大路(3)

      二十年前，宋家三口人从动乱骤起的江苏出来，那会儿宋子豪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子，初来乍到的，上有病父下有幼弟，住在油麻地最肮脏阴暗的老房子里，打开门就能看见香港最古老的妓院。有一天他在天后庙门口被人叫住，把一包东西藏在怀里送去给另一个人，就拿到了一把的钱，够他给爸爸买药和给弟弟买书。过了一个月，他就有了足够的钱让弟弟上学。他像个大人那样看着阿杰在课本的扉页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送他上学。宋子豪搪塞所有“哥哥你怎么赚的钱”这样的问题，他害怕那双稚嫩明亮的眼睛，可是看着弟弟穿得和别的孩子一样干净，一样背着书包走进校门的背影，就又觉着做什么都值得。
      一样是九龙湾，一样是天后庙。在宋子豪拿着枪和火药的最后一个夜晚，如果谁有资格拿出手铐来逮捕他，那就只有他的弟弟宋子杰。
      小时候没有玩儿的，哥哥就总陪弟弟做一个游戏，叫兵捉贼。弟弟猜拳总是输，却还是要当警察。当哥哥的就让着，跑得慢，等弟弟追上来大喊一声抓到你啦，然后再手牵着手回家。谁也没想到演警察的小孩子有一天会真的穿上警服，一玩就是这么多年。
      宋子豪说，做完这次就收手。马克李燃着根烟很短暂地笑了一下：为了你弟吧。
      所以还说什么值不值得呢？能让的都让，能给的都给。在这个一玩就玩了这么多年的游戏里，当哥哥的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做贼。
      以前长大的宋子杰也问，大佬你到底做什么生意，电视上那些黑社会都没你穿得酷啊。问过一次，宋子豪就再也不穿那么长的大衣去见他了，一律西装革履，正经得像模像样，一个领带结要对着镜子打好几遍。这种时候，马克李通常就叼着个烟，似乎心不在焉地瞅他，说你细佬又不是条子，快去吧快去吧，然后在他回头还要问话的时候提前回答说——no problem啦，你现在看起来可像个好人了。
      宋子豪带马克李一起见弟弟的情况不是特别多，那样会被私下叮嘱别和坏人来往。他自己还能装一装，装得挺像，但马克李身上有种藏都藏不住的东西，不是戾气，是一种更要命的狠劲儿。马克李似乎也对宋子杰不大热情，偶尔见了只有一个招呼，不多话，有时对宋子豪说：你真的放你细佬去考警校？我见过的倒霉警察都是他这样，太容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