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色）通天大路(2)

      可日子不会准一个混黑道那么多年的人称心如意地过下去，就算不是那一天，宋子豪也迟早会把车停在恒达财务集团的楼下，看见曾经和他踏遍香港的男人右腿绑着支架，跳来跳去地给以前的伙计擦车。
      这就是一切都很好么？宋子豪看着谭成在簇拥之下从公司参天的大楼走出来，看着马克李为了捡被扔在地上的钞票深深地弯下脊梁，喉咙猛地就是一哽。你以为那是谁？那是谁见了都该喊声哥的马克李，是那种杀人之前还笑嘻嘻地往女人胸衣里卷钞票的家伙，天生就该手持双枪吞云吐雾……不该是这样的。
      以前谭成唯唯诺诺，在宋子豪自首那天还抖得像只鹌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似的，拉着他说不要啊豪哥不要去啊，如今也摇身化作云中龙了，体面威风，手里攥着别人的生死和他能拿的一切，也拿走了他不该拿的东西。
      其实人就是要变的，变好变坏，谁都不一样了。宋子豪还记得弟弟的妻子会拉大提琴，第一次见面时她在爸爸的病房里，把花剪掉了，给瓶子插上枝叶，为了赶一个考试，横抱琴盒在医院走廊里踢踢踏踏地跑。那么个冒冒失失的姑娘如今穿起纯黑的连衣裙，短头发齐整地别成一束，静静坐在椅子上听孩子们合唱。宋子豪去学校礼堂找她，把定罪的铁证封在牛皮纸袋里交给她，心里面忽然笑了笑，想着如果她给阿杰生个女儿，嗓子肯定会很好听。可他当时没再说话，只是在干净的童声里转过身去，背对一首唱着明天会更好的歌，在黑暗里越走越深。
      他要和马克李把失去的东西亲手拿回来，在录音里对弟弟说以后再也不回香港了。可他还是把交易的时间和地点说了出来，没有上那艘轻快的船。也许因为他是真的想做好人，让他弟弟亲眼看着他做好人。他们兄弟两个的手铐在一起，身后的血和火光里倒着成片的尸体，眼前是包围了西沙湾的警车硬生生照出的光明。
      宋子豪看着那片明晃晃的车灯想，对，我是错的，入了黑道的人真的一辈子都再也洗不干净，他做了那么多年，而且刚刚还用两颗子弹杀死了一个人，因为这个人把一挺乌兹的弹匣整个打空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他把手铐从弟弟腰后摘下来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想了也说不上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