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2)

"嗯。"我轻声应答着，缓慢地起身，搬起小板凳移步客厅，将后庭大门紧闭。室内一片光明，室外的一切凄伤与嚎叫，一切在黑暗里滋长的悲剧和罪行，都与这个小小的，三十平米的世界无关了。这个世界，只有一台小电视，几张小板凳和一张大桌，只有母亲刚做好的饭菜，只有我和我的母亲。
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我很小很小时的一次经历，当时放学回家，我和几个玩伴到一个小学同学家里玩耍，玩腻了跳房子和过家家，我们提议捉迷藏，并规定了范围就在这个四层的房屋内。因为前几次选取的位置总是桌子下，沙发后，大床下，我很快就被抓住了。于是，在第四次的位置选取里，我找到了二层的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面有很多大小各异的箱子，我打开一个大箱子，里面几乎放满了各种折叠好的衣服，我一股脑地钻了进去，心怀忐忑地透过箱子的缝隙观察。
其间有几次小伙伴到了这里，我蜷曲着身子，一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但是他们都是匆匆一瞥后就出去了，我的开始为自己感到由衷的自豪，在他们犹疑和困惑的离去步伐中，在他们对我名字的呼喊里窃窃自喜。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窗外的金辉已变成了一片昏暗，我想出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在他们的大惊失色中炫耀自己忍耐后所应受的嘉奖和羡慕，就如一个在战役中大获全胜的英雄，一个诡计多端的魔术师。
我试图用手肘去顶开箱子，却发现不知为何，箱子竟纹丝不动，我以为自己身体因为过度僵硬而无力，或者因为氧气的略为匮乏而出现了幻觉，却在重复几次徒劳无功后，意识到这种箱子在自己被关上的时候会自动扣住。
我开始呼喊，一直掺杂绝望和窒息的呼喊，甚至带着哭腔和颤抖，洁净衣服的舒适触感和气味对我已经毫无安慰，相反，我开始仇恨它们占据着我的空间，令我促狭而窒息的空间更为促狭而窒息，尽管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它们包容地接纳着我，毫无怨言。
在我呼喊的期间，这件小屋的门可能因为风的带动，砰地一声关上了，它同时也阻绝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幻想，我停住了呼喊，凝神屏息，以冀能够听到伙伴路过时的脚步声。
夜色愈发浓郁了，透过箱子那条狭窄的缝隙，透过窗外，我看见了那昏黄的灯光，粘稠，缓慢，令人恶心，它非但未给我带来丝毫的鼓舞与信心，恰恰相反，我开始想起我的母亲，她现在会是以一种怎样焦虑的心情，企盼着她的儿子安全回家，吃上一口她刚做好的香喷喷的饭菜？
我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的黑暗与宁静。那不是夜晚的黑暗，夜晚的黑暗通常是深蓝色的，你基本上可以辨认出各种各样闪烁不定的光，星光，萤火虫，远方行者的灯笼，星星点点的窗子，以及穿透黑暗的一切，你总是可借助各种各样微暗的光、闪烁的光和忽明忽暗的光从一座黑漆漆的楼群行进到另一座，你永远可以在暗中，在比黑夜本身更加黑暗的阴影里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