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负如来枉负卿(2)
岁安一年七月,护国寺如期举行品莲会。
随遇小和尚趁着寺里忙碌,拎着一卷诗集偷偷上了后山。
清风微缓,随因师兄最喜欢靠倚的那株菩提树,繁茂秀直,一如往昔。
小和尚低眉垂目,诵一首新诗:“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即有余。
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
”
“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树后有人细声出言应和。
小和尚讶然看去时,是一个笑妍妍的紫衣素裳的年轻女孩儿,靠在树后,手里卷着一册诗集,也抬了一双潋滟的眼来看他。
“这是白大家的新诗,连护国寺的僧人都已经会诵了么?”女孩儿落落大方,眉宇间尚是天真。
金色的阳光透过菩提树的叶荫,细碎的撒在女孩儿干净的脸上,透出一种暖玉般的清华,在这盛夏,微微烫得人心尖发麻。
随遇小和尚敛下眸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合礼低声回答:“也不算,只是随遇对这些略感些兴趣罢了,怕是扰了檀越的兴致。”
女孩子却似乎更高兴了,“你叫随遇?我下次来护国寺的时候可以找你么?信女姓杨,名令仪,平日也颇爱些诗词书画。”
明明这样秀雅的女孩儿,随遇却觉得眼睛都要被灼伤了,让他不敢直视。
他低颂一声佛号,算是答应。
女孩儿轻轻笑了,翻开诗卷细细研读,间或与随遇说上两句诗评。随遇也便慢慢放开,兴致足了也议上一二见解。
直至夕暮时,女孩儿收拾了一日余兴,笑吟吟与小和尚道别。
小和尚恍然才觉如梦,目送她渐行渐远。
原本平稳的心境如同落入一颗石子般,被撞起层层涟漪。
佛祖啊,难道小僧的红尘债该还了吗?
此后杨令仪果然经常来与他品鉴字画,谈古论今。
小和尚每每兴起便高谈阔论,等到散场又暗自懊恼。可世情本就如此,越是想要远离推拒的,越是不舍,越是越缠越深。
岁安四年,品莲会后,护国寺开坛传戒。随遇成为比丘僧,开示苦行一月,有所得。受菩萨戒,受香疤于顶,领度牒出寺云游。
从方丈手中接过度牒时,他可以清楚的听见身后师傅那一声长叹。
以随遇的慧根佛性,早该正式受戒苦修,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只因师傅算他那一遭红尘还债,对他实在怜悯。如今拖不下去了,随因师兄中途去了,又没有有足够资质的师弟接替,寺里需要他成长起来,扛起下一代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