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只类人猿的世界。(2)
腿说:我已经僵了,继续跪下去,我会坏死的!到时候即便你挺直了腰板,又由谁来支撑你站起来呢?
脑说:你看看那些脏东西吧,还是跪着最合适!上半身也说这样它们最舒服。你们,就再委屈一下吧。还有,你们要让我躺下,要全身都变脏,是何居心?
腿说:只是要让你换个姿势,没说要躺下啊!
跪久了,也看着那片泥土想太久了——要“保持跪着主义,拒绝躺平主义”已经深入了脑,脑也逐渐忘记自己对全身的理想本来是站直主义。至此,它的内涵就仅仅剩下跪与躺这两种ideo的冲突了。
它未反思过,姿态远不止这两种。它其实还可以趴着、蹲着或是坐着一会儿,那样,腿其实就可以舒适一些。
在僵直的跪姿中,腿部逐渐紧绷起来,它们向上推动身体,便一定要破除这一不合理的姿势。它们并没有想过将身体拉向地面,而是朝向站起来的方向……
脑大惊失色:你们要让我躺,不能躺!
随着腿部的活动,眼越来越难以离开地面上的脏东西,脑也愈发恐惧起来,于是变本加厉地传递信号、夹紧四肢、下压重心,以遏制它们的推动。跪久了,腿的力量本就薄弱,脑渐渐占据了上风,腿也走向了僵死……
此后,腿失去了它的最后一支神经。被切断了感知的双腿仍然维持身体的支撑,并阻隔着脏污的泥土沾染上半身。后来,脑放心地引导细胞,调整上半身结构,终于有一天腰板能完全挺直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让作为下半身的双腿……就是让——诶?怎么站不起来了?
这只类人猿永远都不可能站起来了。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脑,它看着脏污的泥土——那已然成为永恒的它不可能对其产生作用的污秽。
这只类人猿更不可能实现它的“站直主义”了。
这只非直立的类人猿,并未蜕变为人类。它不再可能发明出床,以实现安全的“躺平”,也将不再可能发明出椅子、垫子等保障一切ideo或生活方式不必沾染脏污的工具。它保持洁净,却丧失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可能性。自此,类人猿凝固在牺牲双腿不必接触污秽的唯一状态和绝对状态——直立地跪着。
这一天开始,这只类人猿的脑不再思想,一切ideo消失了。
它在观察着泥土中的脏污并能够对其保持距离之中达成了无尽且永恒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