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色彩(2)

他从小在E区长大，那里的郁金香在古代就赫赫有名。他在书上看到自己生活的区域曾经以这种花四远驰名，虽然战争时期几乎每一座城池都在担心沿海大坝被不知名的炮弹摧毁，但他却对此漠不关心。那是他在研究上投入精力最多的时期，或者说是他用研究来麻醉自己的时期。从小，父亲就毁掉了这个家，母亲带着他离开了这一切，但法院的判决却没能把妹妹从地狱中救出。父亲魔鬼的形象从生活中消失了，另一样东西走进了他的生活：颜色。
在郁金香花海中长大的克尔勒自然有着在色彩中遨游的先天优势，在离开父亲的魔爪之前，他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就是躺在花海中的时光，他喜欢暖色调，或是红色，或是橙色。当地的农民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花田的这个用处，种植的密度恰到好处，在给人厚重感的同时，又能留出足够的间隙让人躺进去，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会刻意地毁坏这样的美景。克尔勒受到这样的熏陶，从事郁金香种植的职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他也不仅仅是个农民，一直以来，一种感觉都在他心中潜滋暗长：单调。这是整齐的必然结果，但实验很快告诉他这种整齐是必须的，多种颜色混种完全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虽然这对他的收入没什么影响，但追求完美的花田像一粒种子，埋入了他的内心。
真正坚定他决心的是母亲的离世，这位老人度过了幸福的后半生。在做出离婚的选择后，她一个人带着克尔勒，两人的生活十分顺利，在安享天伦之乐后，时光前来带走了她。儿子的事业蓬勃发展，她很高兴，但孩子眼角的几分忧郁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在她离世前的最后一天，她在孩子的搀扶下来到了花田，她问她的孩子：“你想要什么？”克尔勒愣了一下，答道：“您说，这一片花田要是彩色的，会有多好看啊。”母亲笑了：“为什么不试试呢？”克尔勒惊讶地看着母亲，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如果每一朵花上都能集齐所有美好的色彩，那这里将变得多么美丽啊。”母亲也转头看向她的孩子，看着他熠熠放光的眼睛，“孩子，试试吧。我也一直这么想。”

母亲是幸运的，至少她没有看到战火的燃烧，在她离开人世后不到一个月，全城都进入了恐慌。克尔勒刚刚组建好的研究团队顿时散去，比起彩色郁金香远在天边的利润，他们更重视会不会哪天海边的大坝就会和新党或旧党的一颗炮弹发生亲密接触。资金用于保命当然比用于研究更值得，但克尔勒并不这么想。没有团队，他就自己研究，但在废寝忘食的背后，他始终不敢直视内心的伤痕，母亲的离去勾起了他心中埋藏的痛苦，战火带来了苦难，他也在此时得知了一个消息，妹妹的消息：她现在是一名“清理者”，而她清理掉的第一个人正是他们的父亲。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担忧、悲伤，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情绪日夜在他心中激荡，他只能用研究麻痹自己。
这种麻痹似乎并不需要持续太久，战火渐渐平息，尽管送上去的钱全都直接进了中介的腰包，但在城中的商人眼中，他们用自己的资本保护了这座城市。克尔勒的团队又聚了回来，毕竟一个可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在花田里出现了一片双色的郁金香，价钱卖到了一般郁金香的一点五倍。既然远在天边的利润已经近在眼前了，那么加入这场投资自然就成为了最优解。投资的商人们很愤怒，因为克尔勒不愿意将价格提到普通郁金香的两倍以上，以他们的理解，这种举世奇观在富人区至少能卖到普通郁金香的五倍，但克尔勒不愿涨价，也不愿增大产量，他不是为了钱而研究，他想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彩色的郁金香，价格涨到一点五倍只是为了继续研究下去的基本资金，双色是个里程碑，但远远达不到他的目标，他想要的，是母亲说的集齐所有美好颜色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