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

家父十分高兴，又略带悲伤。
高兴的是，我可以去替他完成他多年来的未能完成的夙愿。悲伤的是，我走了，他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里买烟买酒都是我去跑腿。用家父的话说就是，“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是你照顾我。”
然，自古忠孝两难全，谁离开了谁都能活下去，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生活在没有你的生活，习惯以前没有的习惯。
没考大学，也成了我人生第一个遗憾。
后来也好多人问我，为什么那时候没考所大学再去部队深造呢？
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脑壳有坑。
走兵的时候是下午4点。
一帮平日里玩得来的同学死党咋咋呼呼跑来送我，合影留念。
斜阳一点都不刺眼，缓缓流进人的心里，暖洋洋的。
点名的时候，我们百十来号人，一人一包大概站了个方队。
不知道哪个的馊主意，为了方便点名让我们都在那蹲着。
四周被家属们围的水泄不通。我努力的眯起眼睛从明晃晃、乱哄哄的人群里寻找家父。
没看到家父，我便看向我们自己这一摊。我们这伙人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要告别故乡的士兵，反倒像一个巨大的杂货摊，人武部的几个军官时不时的扒拉着我们吆喝着。

我第一次感觉到，蹲时间长了多难受。
等站起来准备进入车站的时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形，快速跑向站台，警察在维护秩序。
我回过头，这次却一眼看到人群里使劲踮脚探头的父亲。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老了。
不再高大伟岸，变得又矮又渺小。
“好好干！在部队好好干！”
他扯着嗓子呼喊，却一点点被嘈杂淹没。
可我还是听见了那略显沧桑的声音。
火车呼啸而至。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我们终于被塞进拥挤的绿皮车厢。
家长们纷纷赶到站台，明明只有一扇窗的距离，却再也不能拥抱彼此。
这场景我以前经常在荧幕里看到，人们奔走着挥泪，告别。
再见，我的父亲。
再见，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