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2)

从此傍晚的街道上可以看到从公司大门、集体公寓、学校甚至是桥洞下如游魂般走出，又行尸走肉般进入圆顶合金防震房中浑浑噩噩的人群。在白天，他们中有人是社会精英，有人是街头乞丐；有人是政界名流，有人是市场小贩。但一旦夜幕降临，他们就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重症呼噜症患者。人们用怜悯与厌恶混合的眼神看着他们，就像看着由昔日同胞化为的怪物。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原则，社会并不歧视轻症和中症呼噜症患者，在他们的症状尚不足以产生危险时，社会允许他们正常学习和生活。毕竟，呼噜症患者可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群体啊。
得知自己身染沉疴，一向乐观的小明也不得不认真思索起应对之道。起初，他像所有呼噜声新手一样，企图通过改变睡姿这个流传甚广的“偏方减轻症状。然而经过了两个星期的努力、尝试了各种睡姿的小明成功“打假”此偏方。在此期间，一名患有神经衰弱的舍友展现了自己最大的包容度，让自觉扰人清眠而心怀愧疚的小明略感安慰。接下来的几天，小明选择借助外力的帮助来克服疾病。他从网上购买了号称“轻症呼噜症患者的福音”的下颌固定器，在入睡前将自己的下巴严丝合缝地扣在里面，随后忐忑不安地陷入沉睡。最初使用的几天似乎卓有成效，小明打呼噜的频率有所降低。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冰冷无情的现实迎头痛击——呼噜症中期症状中有“不规律发作”的内容，而他似乎有所减轻的症状正好与之相符。很明显，小明不仅没有减轻病情，还在时间的推移中不知不觉发展成了呼噜症中症患者。

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小明和他的舍友们都很失望，长吁短叹。最后，小明干脆不管不顾，放任自流。可那只是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每当小明面对舍友们叽叽喳喳地谈论夜里是如何被吵醒，如何叫不醒小明时，他都只能低着头保持缄默，小明对自己的呼噜症束手无策，却又不得不承受呼噜症带来的尴尬和难堪。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作为呼噜症患者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和自我谴责，特别是知道关系亲近的舍友们若有若无的抱怨，和悄悄停在他身上、在他回头时又赶紧挪走的目光时，他恨不得直接原地蒸发消失掉。小明相信那些只言片语只是他们善意的玩笑，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已。小明看起来还是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只是他的病情在不可遏制地恶化，估计很快，他就要离开这个宿舍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挨过去，不堪重负的小明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不想成为令人侧目而视的重症呼噜症患者，就必须解决这个难题。小明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不声不响。一夜好梦，当舍友们伸着懒腰喟叹时，惊奇地发现小明昨天晚上竟然没有打呼噜。他们拥到小明的床前准备向他道喜，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小明枯坐在床上，双眼通红，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