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想看海》01-理由(2)

但这还不够。他正是叛逆的年纪，当他理解新闻中常用的文字后，他就开始逐字分析这些新闻的内容。他渐渐觉得部分新闻的撰写有失偏颇，例如教师的待遇从来没有提高，但类似的口号却始终被一部分人贴在墙上；恶意讨薪的工人往往疲于生计，却被欠薪者送进派出所，每当看到这种新闻，他都会义愤填膺地在床上翻个身，然后拿起遥控器把屏幕变成一片聒噪的雪花。
这样的日子总有终结。
没受过教育的王厈总会疑惑，他好奇自己为什么不像旅馆外的世界那样，随着时间前进得到线性的成长：他生在旅馆——或许吧，也长在这里——正在，以后如果还要待在旅馆——他觉得会很无聊，很义愤填膺。于是他开始寻求逃离旅馆的机会，这时的他，离坐在马路牙子上的王厈，已经非常接近了。
王厈与父亲交流不多，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进食，他没机会见到他爹。他虽住在双人间，两张床却都由他独享，他从来都不知道出入双人间的方法，眼睛也没法从窗帘外望出去，除去批判新闻联播以外，他还做出一件极为大胆的事情，即拉开屋里的窗帘。就在他离开旅馆的当天，王厈双脚直立在房间的木地板上，窗帘就在离他半米不到的床边，他先是让电视屏和灯光熄灭，让室内充满黑暗，因为他不知道窗帘会带来什么（关于窗帘新闻什么也没教过他），是出现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或是柏拉图的洞穴中手舞足蹈的囚徒，他都一无所知。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过去，抓住厚布的一头，向右一拉。

一堵墙，墙纸上有几只头身比例严重失调的羊，他在少儿频道里刚见过。王厈松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好过什么都有，但是他证实了自己被彻底困住的事实，叛逆的他经受不住这样的挫折，他突然迸出一个念头：我要出去！于是当即飞奔到门口开始用遥控器后盖撬锁，那声音正惊动了屋外的人。
“王厈！你要死啊！”门被推开，一双通红的眼睛正对上王厈，后者看出，他爹喝酒了。
王厈的念头一瞬间就没了，面前这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可怕，但他总得为自己撬锁找出个缘由——他不会撒谎，同时，他还看见了他爹身后天蓝色的墙壁，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不可消解的渴望。
“爹…我想出去。”
“出哪去？不行！”
“我还没说是哪呢！我没说我要出旅馆！”王厈急了，旅馆里除了房间还是房间，他没法挣扎下去。
“这个门你就不能踏出去！”
不等王厈回应，门已经被重重关上，两米高的厚木板差点把王厈的脑门儿拍出了花，他被震慑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也不敢动弹，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王厈想哭，他觉得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论为了什么，目的可以之后再说，理由他现在是有了。
正当王厈思考他的逃跑计划，他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与他房间的门有关。他房间里的门把手被卸掉了，因而这扇门从内向外开只能通过钥匙，而从外向内则不需要，但当门被打开后，需要用钥匙将其上锁，才能使门重新回到内锁外通的状态，概括一下，就是他爹忘了锁门，王厈的逃离注定在今夜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