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想看海》02-目的(2)

总有人期待用夜晚去逃离现实，当然，王厈是真的逃了出来。他经过一片居民楼，小区里有几架金属疙瘩组合成的健身器材，其中一架是放松腰部的，由一个可旋转的小平台和固定上身用的把手组成。王厈刚把一只脚踏上去，就听见轴承发出绝望的低吼，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像窜天猴一样直冲云霄，王厈连忙把脚放下来，羞耻心让他脸颊透红，于是急忙离开这里。
总有人在睡觉的。
王厈又走过几条空旷的街道，这座城市看起来尚未苏醒，他的莽撞看来是对这只巨兽的不敬，他正为此懊恼不已，便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光亮。那是一个木板和铁架搭起的棚子，棚顶处连着电线，挂了一个简易的灯泡，正不遗余力地发出柔和的光。
当然，光是次要的，上面这些王厈大抵都没看到，因为他在灯泡下面看见一个姑娘。
也总有人醒着。
王厈向着那个棚子走了过去，他的双臂甚至紧张到同向摆动，而那个棚子的全景也完整地展示出来——棚子前面的水泥地上摆着两架简易的矮木桌，桌旁是几个塑料凳，凳子表面印着彩色的孩童和舞蹈的大象，而那棚子里呢，王厈透过窗口，看见里面的大铁锅，煤气罐和发黑的灶台，还有旁边的铁架立牌，大大方方印刷着“早餐”两个字，只是字有些掉色模糊了——这是一家早餐铺子。

王厈一边走，一边抬头向四周看了看，他在确定自己并未身处居住区之后，最终站在了正在低头擦桌面的姑娘身边，姑娘看起来没注意到他，王厈就向后迈了一步，用标准的播音腔说：
“你好。”
女孩侧过头，看见王厈站在那，嘴巴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就直起身子，向他走了一步，问：
“什么？”
“没，我就想问问——”
王厈愣了，他想问什么？直到刚才，他都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人，真正生活在旅馆外的人，这是他第一次与外面的人交谈，他紧张极了，却一丝一毫也不敢表现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住民，哪里听说过一个在旅馆里生活十几年的瘦小苍白的人呢？他总会被区分开、被歧视、被指责到继续逃离。但他此刻连逃离的勇气也没有，只能抬起手臂，用颤抖的手指了指那个印着“早餐”的铁架。
女孩立刻会意：
“来吃饭的？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坐着等会儿，我们这六点才开。”
“你，不赶我走吗？”
王厈的紧张一下子消散了，他意识到这个女孩把自己放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他觉得女孩真好。
“怎么这么说？”女孩笑了，给王厈拉来一个凳子，“其实提前一会儿完全没问题，只是我这还没有面团，我在等我爸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