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巡(2)
她喊他叫细娃哥,他称她为泥妹,一颗爱情故事的种子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长,没有什么花哨的情话,没有在左下角署名的情书,这是最原始最纯洁的爱情。
他们在木棉树下偷尝禁果,在此刻他们就是亚当与夏娃,她的子宫里孕育着整个人类文明,从农耕阶级走向了奴隶社会,最后他们的子孙们产生了分歧,诞生了无产阶级。
“细娃哥,咱什么时候也能住上水泥小楼啊”她望着全镇最高的一栋四层小楼,像一只蚂蚁在眺望着一棵参天大树。
他没有做声,从兜里掏出了一副崭新的皮手套为她戴上,物质上带来的温暖却是来自那颗炽热的心,他的温度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里。
将视线从1989年拉回,依然是这栋小楼的位置,它那钢筋混凝土组成的身躯被铲车推平,这里建起了一座汽车站,2004年时的这座城市已经初具雏形,至少像个县城该有的样子了。
细娃在车站旁开了一家面馆,他用温热的面汤为饥肠辘辘的乘客带来温暖,墙上贴着的残破报纸见证了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
他也有了孩子,脸上最初的稚嫩也被揉进了面团中,最后消失在了胃酸里,他将自己的孩子带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社会,他选择成为了个体户。
泥妹也从编织鞋垫的农村女孩变成了踩着缝纫机的裁缝,她为缺失拉链的外套装上新的拉链,为自己的儿子缝好破洞的棉裤和玩具熊,她将爱缝进了一针一线里。
他们的孩子也在茁壮成长着,他不需要再像他的父母一样走着泥泞的山路去学校,他的父亲用电动车载着他上学,他的脚踏在贴了瓷砖的地板上,整洁的教室在那个小山村里是从未有过的。
一切好像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这个三口之家也增添了一名新成员,男孩和父亲围着这个新到来的生命感到欣喜,母亲抚摸着他细嫩了脸庞为他唱着被岁月磨没了歌词的民谣。
阖家欢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车站搬迁,面馆的生意日渐惨淡,这位父亲最终还是撑不住了,他用那双撑起整个家的手将自己送进了拘留所,他开车逆行,想送自己急性肠胃炎的儿子就医。
这位母亲用一条皮带将自己挂在了吊扇上,她的身体随着吊扇转动着,一旁是她还未断奶的孩子,他哭闹着,向吊扇上的母亲祈求着奶水。
男孩抱起那罐偷来的奶粉,用冷水冲泡后喂给了他的弟弟,这间屋子早已停电,没有热水。
那个喝着冰冷牛奶的婴儿又去了哪里?也许就在我们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