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泯灭(10)

曾经，德伦和京瀚是师父最喜欢的两个学徒，也是学习雕刻最认真的两个学徒，青少年时的德伦很珍视同京瀚的友谊。当时师父多么信任京瀚、当时的德伦多么喜爱京瀚，此刻的德伦就多么恨京瀚。京瀚总是摆出一副单纯、老实的模样，这副面孔迷惑了德伦，在它下面其实藏着一颗叵测的心。师父离世后，京瀚发动了自己的阴谋诡计——他一手操办卖了微雕工坊，也就是师傅所留下的梨湖邑最后一间传承“梨木微雕”技艺的工坊，师父遗留的雕刻作品也让阿诚像卖废品一样全都甩卖了出去，所有的收益都进了他的口袋。
“别说得那么绝对，德伦，我有为自己赎罪的觉悟，而且我想一切都不算晚。”
“狗屁，你别以为我能轻易原谅你私自卖掉了工坊的罪行还有背叛师门的罪行。伴随着工坊的出售，你把师父的恩情、心血以及‘梨木微雕’的未来全都卖掉了！”德伦的语调愈发激昂。
“你知道你在夸大事实，师父临死的时候整个作坊里还陪伴他的学徒只有我们两个。难道，你怪罪我是在于我没有把卖作坊的钱分给你一些吗？”

京瀚说这话时没有流露出一丝埋怨或讥讽德伦的意味，却让德伦听来很不舒服，因为这句话是一种真相。德伦不能承认这一点，因为一旦那样做了，他就会把自己置于一个和他心目中的京瀚一样低俗的位置。如果当时京瀚真的来找自己，提议将卖作坊的钱对半平分，德伦恐怕会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答应的。京瀚提出的这个质疑是一次出乎德伦意料的反攻攻势，这让德伦的态度软了下来。
“你本来有很多赎罪的机会，但你却在卖掉工坊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后每逢师父的忌日你也未曾出现过。你叫我如何相信你，如何重新接纳你呢？你我已断绝联系，已是陌生人，今天这次相遇算是一次孽缘，我们以后还是各走各的路吧，京瀚。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德伦说罢，骑上了自己没有什么大碍的电动三轮车。
“请等一等。”见德伦要发动自己的电动车，京瀚急忙拦在他面前。
“你说的对，为了我以前犯下的过错，你打我、骂我都不过分，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有意赎罪的，而且现在的我得到了最好的机会。请你别急先听我说。刚才我提到我曾派人寻找过你，为的就是不让师父传给我们的‘梨木微雕’技艺永远消失。我现在已经不能再雕刻了，我把师父交给我的东西全都丢掉了，但我相信你还记得。你看得出来，我有钱了，我可以在梨木微雕上投资，哪怕亏本也无所谓。我想用我自己的钱来重振梨木微雕，但要实现这一点绝不能少了你的帮助。今天我们在此地相遇是老天有眼，可不是孽缘啊。德伦师兄，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请你和我一道把即将消逝的传统手艺救回来吧，请你助我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