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4)

引开鬼子注意力那回，你们寡不敌众，被逼到山林深处才甩开追击。仓皇逃窜时精神高度紧张，身上哪有刮伤枪伤根本没能留意，一停下来，都开始龇牙咧嘴被疼痛包裹。你们二人都有些狼狈。你的肩上有个贯穿伤，勉强将血止住，却苦于无法消毒；她摔过一跤，现在才发现扭伤至红肿，路是能走的，但一瘸一拐需要扶着你借力。薄暮冥冥，日军仍不死心开始搜山，你们被迫在荒山停留，等天亮后再寻找时机离开。
都是两个不要命的人。你过问她的脚伤，她咬着牙高傲地朝你笑：“放心，死不了。”半晌她又叫你别再用手了，小心碰着肩伤，你也朝她挑眉努嘴，“放心，死不了。”
“会烙下病根的。”难得她也有急得像老妈子的时候。
“也不差这一个了。”你顶嘴回去。
“狙击手，以后手不想要啦？”
你笑得坦然又有点凄凉：“刀头舔血的，哪有什么以后啊。”

最难熬的是半夜。不敢点篝火，怕引来敌军和野兽，你们只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山洞坐下来休息。你的伤口毫不意外地感染发炎，体力愈发不支，在寅时发起了烧，明明身上热得晕乎乎的，却手脚冰凉。欧阳兰为你脱下外套，掀起背心擦干汗珠，在月光下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你满身的新伤旧伤。如果说没见到你之前她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战士，见着你之后她便一直觉得你冷冽疏离像个江湖剑客，可是在那天晚上，她意识到你是那么瘦削娇小，如同易碎的花瓶，如同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猫。她这才明白神枪手称谓的背后有多少的磨砺和苦痛——你在她那里从一个名字，过渡到一个形象，再过渡到清晰可见的肋骨和青紫红肿的伤。
“睡会儿吧，我守着。” 她让你枕着她的大腿浅眠。你本想硬撑，却最终抵不住疲惫进入了光怪陆离的梦。还是那些令人恐惧的景象，变着法来梦里折磨你，不小心的失足、迫近的狞笑、乱哄哄的黑暗。你在半梦半醒间在欧阳兰怀中辗转，思念那些让你感到安全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