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读客科幻文学】《时间与地球之歌》(8)

现在距离他们离开已经很久了，我有些记不清时间了。很多人在他们离开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老人们牵起爱人的手在晚霞的余辉中注射安乐剂，喜爱冒险的跑客们在最后一场马拉松中力竭；有人乘着飞机在湛碧的蓝天中坠向深海，有人从千米高的山峰垂直跳下，他们与重力相伴，与狂风相拥。还有人用辅助器械重新攀登起那些我们未曾用人力征服过的岩壁，在那些高耸的陡峭山崖间滑翔，他们向着那些人类未曾有过的极限不断挑战着，他们叩问着生的奥妙，渴望着死的惊险。
不得不说，这真是浪漫极了。
我则没有那份殊荣，也没有那个条件，我的朋友们死在十年之前，我的爱人患癌后离我而去，我本人则既怕死又怕黑。我只能待在自己位于北方群山的避暑小屋里，贪图着这里怡人的气温，每天看看太阳，吹吹山风，我凝望着远处被海水淹没的都市发呆，我反思，我困惑，我知道很多事，但同时又一无所知。我唯一的陪伴是一只老猫和不变的自然风光，我等待着那终将到来的结局。但在每个无眠的夜晚我都会想起她的脸，想起我们曾经经历的过往，想起那些我未曾对她说过的话，还有那些我未曾说出口的言语。

我老了，也许还病了，我开始看见那些不该存在的画面与不该存在的人和事。我有时仿佛看到她在海边对我招手，掩着发向我微笑；有时我又看到小孩在我身边玩闹，他们的脸看着既陌生又熟悉，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孩子，那是我最珍视的子女，那是我早已忘却的他们孩童时期的纯真脸庞。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也记起了很多东西，我知道我最宝贵的记忆正在如砂砾般流逝，它们就像初春冰雪那般消融褪色，就像点滴晨露那般转瞬即逝。一如昙花盛放后凋谢也一如泪水弥散在雨中。
我知道一切终将消逝，但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百余年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连同每一个最微小的细节都在一天之中往复循环，人类文明的黎明和黄昏在我的眼底一闪而过，一切就像不曾开始也不曾结束，就像时间与空间从不曾存在，我们从不曾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