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

起初我对x对待我的态度的转变是不理解的，我想不只是我，即使是他自己也是说不清的。
他是那种你看一眼就会不自觉的去怜悯的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腰板永远是弯下去的。从帽檐漏出来的头发总是油腻腻的（他总是戴着帽子）。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在躲闪，加上他弯曲的腰背，很容易让一些人觉得，这时候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或是交易，他也会马上同意。
我第一天去工地的时候，工头把他分配给了我，做我的小工。我的工作是调试整个小区的消防弱电系统，在机房查看各个区域的设备，发现问题之后，拿着图纸去挨个排除。在我遇到的小工中，他是对我安排的工作最尽力的一个。我很好奇这样一个人，居然一样手艺都不会。休息的时候他甚至会替我去接水，这种只出现在我听说过的故事中的师傅的待遇，让我受宠若惊。特别是我们的年龄差距如此之大，这本该是我去做的事情，但是由于某种心理上的原因，我对这种行为竟接受了，甚至连口头上委婉的拒绝都没有一次。只是在泡茶的时候会把我带的茶叶分给他一些，这时候他总是很开心，好像是收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报酬一样。他在工作之余总会承接一些杂事，赚5块或者10块就会非常满意，第二天上班总会告诉我。我内心对这样的事情是不屑的，但是看到他高兴的样子，我尽量选择附和他。
我在中午和他一起休息的时候，总会遇到他的其他工友，他们把x当成了休息时的乐子，总会找各种机会嘲笑x，我从来没见过x生气，在我看来x在他们面前甚至有点卑躬屈膝，用这个词可能有些过分了。但是在面对每天如此的嘲笑，依然能与他们嬉笑的人，我找不到其他的词汇形容。我尝试过把自己的技能交给x，但是他对此毫无兴趣，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有在那让他做那些一眼看到结果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出奇的投入。那时候我才理解了，为什么他一直是个小工，那一瞬间我不自觉的也想嘲笑他一番。后来我突然意识到，难道我不是一样吗，我的工作在某些人看来，不也是一眼就能看到结果的吗，只是多了几个步骤而已，为什么这几个步骤会让我觉得，我比x更上进，更高一等呢？明明我也是停在了一个阶段，为什么我会想要嘲笑一个和我相同的人呢？如果那时候的我能意识到这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