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2)

晚上我躺在床上，湿了一背凉且黏腻的汗，头皮渗出汗滴，感受着汗从我的脖颈慢慢流到胸膛，轻轻的痒。闻着腐气潮气，我的躯体也慢慢腐了，潮了，废了。我歪着脖子扭着身子靠躺在墙上，摸着皱皱巴巴的皮肤，我清楚地想着上去，上去，上高处。
出了车库，太阳的光依然热的像火，焯着我的身体，刺痛的皮肤一点点干瘪掉落，死皮泛起。我摇摇晃晃走着，阳光和大树的光斑斑落在我身上，哦，这就是光阴在我身上游走的样子，我捏了捏路边的灌木丛，锯形的齿划地手有些疼，我假装着我是这栋高楼的居住者，上了电梯直达11楼，我靠在窗户边垂直看下地面，头脑眩晕，看着远处的十字路口车流人往，树缝隙的光很快在人上掠过，明明暗暗，树冠的顶没有唯一的枝叶。我感到闷得慌，将口罩扯下，远处的远处是山，蒙蒙的，以为我和那山一样高，路的远处还是路，只是越来越窄，我的头脑胀起来，风吹凉了头皮，风扰乱短发将头发盖在脸上又拂去，白晃晃中我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指吧嗒断了直线着落下去，痒痒的。我睁圆了眼睛，灿烂地裂开粘在一起的嘴，很痛快，我在那个高高的窗口呆了很久，呆呆痴痴傻傻看着远处，看着地面，看着车，看着人，看着树，看着云，我相信着雨天，雪天，这个窗口的景。

我回到地面，更大的眩晕感充胀着我的小小的脑子，我将右手藏入口袋，伤口痒痒的。自此我总是在下午到各个高楼的顶，张望着我眼球的世界，每到一处，身上的一个部位就落下去，全部是直线下落，手指，头发，胳膊，胃，肝，牙齿……都是痒痒的，我回到地面时都拾起我的手指，头发，胳膊，胃，肝，牙齿……塞入袋子回到车库重新拧上，我歪着头照照破碎落满灰尘的镜子，裂开唇，灿烂地笑着：还不错。
陪我在阳光下走着的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它就叫小时候，我蹲下来问它：“你是谁？”，没有声音，“你为什么跟着我”，没有声音。我看它长得小小的，像我小时候，就喊它小时候，小时候很乖，默不做声跟着我的脚走，有时候它累了也会调皮躲在我的脚底下。我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它也坐下来，我们商量着今天掉落的部位，它从不会笑，但是我知道它可享受了。
今天，小时候又躲起来了，我看不到它，我喊它出来 ，它不出来，我呆坐着。爬上了最高楼，凉风猛烈扑打着脸，干涩的皮肤发烫，我突然看见自己整个扭曲地趴在地上，头发草草地盖住了我的脸，小时候被我压在身侧，阳光明晃晃的，我第一次看到了除了绿色之外一样鲜艳且大片的红色，听到了除了飞机以外的尖锐的叫声，我想裂开我的嘴灿烂地笑，可是我的舌头和眼睛掉了出来。我感到头顶乌压压的，小时候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