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2)

那种舒适感跨越了时间，寻着他的足迹找到了他，海风不冷，甚至有些许暖，舒适感似的一条蛇，一点点地盘上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缚住，用毒牙缓缓地将他麻木，他意识到了，但同样地，他无所谓，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瘫软，沙子向外挪着，为他让出空位，他发现阳光早已消逝了，留下的只有无边的黑，令人窒息的黑，但是于他来说仍是无所谓的，夜的降临与病痛似乎紊乱了他的神经，梦境与现实的界面似乎变得愈发模糊，他大抵将这一切化为幻梦，诚然，梦是美好的，毕竟那里的时间不会流逝，回忆也如此。天愈发黑了，只有几颗星在昏昏地亮着，似灰尘中玻璃渣，细细碎碎的。
他忽地想喝酒了，强烈的渴望感似铅锤一般，猛地掷向了他的头部：希望呵、绝望呵，这三种力量是何等强大，他们可使诸多伟人与恶魔发出惊人的神力，自然的，他们便也可令一个濒死之人有力量去买酒。几乎是凭着本能，一家酒楼向他迎来，酒楼内灰蒙蒙，他叫着，让店员给他包几碗酒。但那气势汹涌的声音，刚一过他的喉咙，就从回转入死灭了，似蚊音。店员惊讶于一个身似枯骨、声音几乎没有的人竟然要买酒，大抵将这作为一个无趣的玩笑，不搭理了。这次他认为有所谓了，他榨压着自己少数的生命力，“五碗酒，打包！”惊人的声音在楼中炸开，于空中打旋。
“好的很。”他接过酒袋，并在兜中摸索着，好一会儿才从中钳出几张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便洋洋洒洒地甩到柜台上。风扇哗哗的转着，一楼湿闷不已；逼人的冷气，从二楼渗透下来，与其一同的还有烟味与脂粉味。他向着楼梯的方向看了许久，痴痴地，似乎那里有比酒更为诱人的东西。但是那讨厌的渴望感突然袭击了他，令他难以思考，不多想了，他随便抓起一袋酒，狂饮了起来，白色的沫星子随着空气飘舞，淡黄的酒珠从他嘴角回出，一点点地延伸下来，把他的衬衣浸湿，使其紧紧地贴在了他枯骨似的身上。

酒缓缓下肚，在他胃中烧了起来，暖暖地醉意涌上了他的心头，恍惚间，他哭了，没有缘由的；酒珠、水珠、泪珠三种液体交汇着，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条小溪，交织着悲伤与绝望，没有尽头。
他懵懵地踱出了酒楼，漆黑的街市上少有行人，而明天正被夜所孕育着；远远地望去似乎能看到彩灯妖艳地闪着，但光彩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除了此时手中的几袋酒；他看着漆黑的夜，想起了初出太阳，他要去看它，这是他最后的愿望，去看看海边的日出，但肝似乎并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似乎已经能摸到死亡了；长而缓的喘息声似伤兽般，那是死神镰刀划破空气的哗哗声。他现在需要酒，于是他便吃力地提起了酒袋，努力地将袋子高举过嘴。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喝酒竟也如此困难，酒泉涌般地冲击着他喉咙，令他难以下咽，说真的，喝这点酒于他来说与喝水泥一般无二。他边走边喝着，过了很久酒袋才能见底。他回头望，看到一片被月亮照的发亮的路，那是他的足迹，还在散发着淡淡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