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在长秋宫中的那六年(4)

可看到五年未见的那个孩儿的片刻间，她还是心疼了，她曾经将他养的那样好，都城中的凡夫俗子从不曾在他眼下停留过，可他如今将自己作贱成这般潦倒模样。
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儿啊，她如何会怨怼他。
她摸着孩儿瘦削的面颊，终还是心软了，她知道自己这孩儿心中所求所愿为何，更知他一回来就收到那小女娘要定亲的消息该有多心痛，可他害怕，怕满腔热忱却换来程娘子的冷漠，怕如母般的自己当年替程娘子的声声质问，“你当真不悔？”
他何曾是不悔。
只是他当时抱着必死之心，却不曾想被那女娘艰难救下性命。他没想过活下来会怎么办，他以为自己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而今，他活了，更是悔了。
他压抑着哭意，称“孩儿无能”，他终于肯认自己是我那皇后的孩儿，他听不得我那皇后口中平淡地说着自己生命即将结束。
那也是他生命中最亲近之人啊。
我那皇后听的已是满面泪水，她许久许久没能从她的孩儿口中听得这两个字，她的孩儿活的坚硬似盔甲，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倔强。
他们都是她喜爱的孩子。
她这一生孤苦，未能得有心人陪伴终生，她自是希望自己的孩儿能放下过往抓住眼前人，人生之路那般长，唯有爱人相伴才不会走的孑然伶仃。

可是，这对那小女娘多不公平啊，我那皇后她舍不得这一生都在被抛弃的小女娘最后为了她而违背自己的心。她生命最后之际，那个最想最想握着她的手求她不要走的小女娘，只能湿淋淋的跪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听着她弥留之际的字字句句，连哭都没有动静。
对不起啊，少商，不能继续陪着你了，可是子晟回来了，他会替我更好地守着你。
我把这缕发交给你，它便是我，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们。
少商，我知道，自他回来那日后，你就在等，等一个如他五年前般死缠烂打的契机，可是啊，我那五年后变得胆小而又嘴笨的孩儿，他早已不敢了啊，你说一句“你也会好好生活”，他便含着泪笑着答应，绝不肯让自己横尸西北，让你余生心不安，给我那胆小的孩儿一次求你原谅的机会吧，他会用往后的几十年来弥补你们失去的五年。
所幸，所幸。
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而我那皇后，她已去做了都城里最明亮的小女娘，等着心爱的儿郎向她热烈地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