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15)

甚至看见了那个孩子。
她笨拙的撑着伞，挡在一株青苗的上方，小心翼翼的将叶子拨到被剪开的瓶子里，最后她站了起来，也看见了我。
我们就这样四目对视着，直到她的父亲在家门前呼唤她，她才慌忙离去。
寒风冷雨再推着我前进，我在凄冷的街道上如死尸一般行走，也许是潜意识，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小时候，我很害怕院子外的世界，对我而言，栅栏就是世界的边界，院子里就是我的一切。直到我冲出了院外又看见了长长的街道，我遥望着街道尽头的拐弯处，又一次害怕尽头的巨兽，又一次认为那里就是世界的边界，直到我又冲出了街道，看见了一望无垠的金色麦田，我又开始害怕，我又要以为，直到她对我说东海，直到她对我说西山。
不可跨越，不可横渡，就像作物无法离开田野，就像牲畜无法离开院落，就像我们永远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是神的牲畜。
雨停了。
我听见她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她在我冲来，最后体力不支瘫坐在了路边。
我们一次四目对视，直到她扭头回去。
寒风变得温和，不再推着我前进，之前说陪着我的雨水也逐渐蒸发，我如机器般走在田埂上，走到了终点，也走回了起点。

那是一束金色的光芒，从云端探出，它在田野滑动着，寻找着，这一切是如此的相似，就像，就像那个夜晚，我躲在漆黑的院子里所看见的一样，那两束光，不断搜寻着，最后齐齐照向了我。
终于，我要被宰杀了吗？
“相比于我们，相比于说出，相比于真相，你应该还有，还有更加珍视的事物吧。”
对不起，我，不是牲畜。
我没有看进光芒的源头，我看向了麦田的尽头，那里依然伫立着一个身影，她久久的站立，她久久的注视。不够，还远远不够。
我向她走去，我拨开一茬又一茬的麦子，像她说的故事一样，走在金色的麦田去寻找什么是爱。
一茬又一茬，麦芒将我刺痛，似在对我说：我是最长的。一茬又一茬，麦穗拍着我的手，似在对我说：我是最美的。一茬又一茬，一茬再无一茬。
走到她的身影边，轻抚着她脸颊的轮廓，抱着她冰冷的人形。不够，还不够。
于是，我又像父亲深爱着母亲而为母亲画无数的画像一样，我又像父亲深爱着母亲为母亲精刻无数的泥人一样，我将她捏造，我将她刻画，要将尘世间最美的模样创造给她。
可她的眼睛依旧无神，可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不够，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