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
伴随一阵急促的抽气,他颤抖着从床上醒来。伸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眼镜,挣扎地坐起身来。他任由时间流逝看着今日份的天空出神,漫长得好似经过了碳原子的一个半衰期。“该出门了。”他终于是这样想到。从校门到办公室的途中偶有学生向他致以问候,他给予回应,伴有不时的咳嗽。当他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看见一位青年——自己昔日的学生——微笑着看着他时。震惊、恼怒、喜悦,复杂的情绪攻击了他的大脑。他眼前模糊起来,他觉得现实更模糊起来。
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理解学生为什么要回来,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态度:极度的反对,又好像带有一丝欣慰。学生——如今的学生,现在的同事——向孩子们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上层的事物。孩子们的眼中射出向往的光芒,甚至燃出了嫉妒的火焰。上层无比美好是流传至今的真理,更何况在这个信息交流发达至极的时代,没有闭锁,人尽皆知这是事实。在这儿又有人现身说法,孩子们自是更为狂热。他觉得处处是闭锁。他突然想到生活是个环。他相信学生早晚也会意识到这一点。他碾碎了烟,啐了一口痰,然后不住地咳嗽。
他和学生被领着去认领尸体——学生所教授的孩子的尸体。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大概能像学生一样走出这里到上面去。“也像我一样。”在搭乘电梯缓缓上升的途中,他望着学生抽动的嘴角心里这样想着。孩子记录下了上面每一层倾倒垃圾的时间,打算顺着管道爬上去。不知道他筹划了多久。他可能在上层人的短视频里分析蛛丝马迹,可能每个节假日都跑去观望垃圾管道的工作,可能与和所有有关的人的都打好了关系,可能无所不用其极。对上层的渴望成了攫住他的梦魇,将他变成了逐光的蛾。然后折翼,然后凋零。他和学生确认签字后就完事了——尽管已经根本认不出孩子的脸。现在的技术已经用不到人来亲眼辨认了,只是走个形式。他不知道这样的意义何在。上层的人一边告诉你。人人都有可能爬上来,一边又给你展示这番残忍的光景,像是在警告。警察厅里忙碌的人们你来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