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歌·昭明篇 8.2(10)

可即便等到哈里森身上怪异的香水味都散去了，餐桌上的六人也再没说上一句话。安妮和费克不知何时早已停止了交谈，只余下安妮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眼前的空盘子，饭菜到底也没动上几口。克洛很想和玛丽亚继续聊下去，虽然玛丽亚大多数时候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回应，但那也聊胜于无。可奈何他的头脑被哈里森这番突然闯入搅得只剩下一阵空白，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题都想不到了，只好用一种怪异的心情坐在原地，除了用眼神督促克娅好好吃饭外，再也不想干什么。
等他注意到华伦·金默默将分给他的所有食物都吃干净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胡乱的说了些什么，起身出门，奔向了门外的洗手间。
推开走廊尽头洗手间的门，克洛见里面没人，猛地趴在洗手台上，毫无征兆的开始一阵剧烈的干呕。他今天本来没吃什么东西，自然也吐不出来，只不过他也并不需要强迫自己一定要吐出什么东西就是了。
他只是觉得恶心，难以名状的恶心。哈里森下午的强行邀请令他恶心，晚上闯入饭局时也令他恶心，不露面的三弟令他恶心，甚至这场饭局本身，都令他恶心至极。退一步来讲，那个黑暗的金元时代令他恶心，将皇室贪腐风气盛行的往事做成纪念意义的食物更令他恶心，最令人恶心的则是人们并不在意其中的历史，反倒以文化的名义听之任之敬仰之。更过分一点的话，和陌生人假装熟络令他恶心，眼看着陌生人似乎在与自己互相猜忌，却无从指出令他恶心，带着克娅一起经历这些更令他恶心到无以复加。当然，仅凭这种恶心的感觉，克洛也不敢说自己是不是真的讨厌这场饭局，毕竟要是没有三弟既不想露破绽，又不想丢面子而弄的这一出，他大概率是不会对三个注定要变得逐渐熟悉的陌生人而感到厌烦的，但倘若今天本来就该他接待外宾，莱提宁那个毛孩子什么都没做，结果到底是如何也一样是两说。

克洛不希望被定义，在这一点上，哪怕是自己对自己曾经的选择做出额外的构想，有时候也会令他感到厌烦——因此说到底的话，与其说令克洛感到恶心的是莱提宁，不如说是他自己；或者，换一个温柔一些的形容，令克洛感到恶心的，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不合拍。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他可不知道。反正他也不指望能与这个世界有那么合拍就是了。知性神在上，这样真的很蠢，不是吗？
冷静，你这家伙……尽管你的心本来也没激烈到什么地方，但还是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要被哈里森这样的混蛋冲昏了头脑，他还不配这样……这样想着，克洛用力晃了晃脑袋，打开水龙头，将水温调到最低，双手大把大把地将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冷水打在皮肤上，溅上他的发梢，再由发梢滴到肩膀，肩膀上顺着衣衫流到地面，仿佛在他身上紧紧的罩上了一层无形的牢笼，尽管这只笼仅有几根铁丝，但也禁锢着他，使他除了颤抖再也动弹不得。
再说了，人家真的是猜忌吗？别乱想了，只是刚好三个人都有不便而已，你要是瞎眼哪还能看得了这么多书呢？也许刚好只是玛丽亚也不擅长表达，却要听你说这么多罢了，玛丽亚也够辛苦的，不是吗？再说了，布丁很好吃，她不都这样说了，克娅也这样说了，这就够了啊，你觉得死灵圣女的身份和这样一位少女矛盾，那是你的事，万一人家真的就是这样，你这么对她岂不是会狠狠伤了她的心？战争已经过去了，已经没有任何继续互相猜疑和伤害下去的理由了，一切往好处想想，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