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箓宫里没有新鲜事(一)(2)

当年先帝封过一个季候，“季”字便是因他是家中第四子，不过斯年已逝，当年的事早就不同当年了。
一
宫里的桂嬷嬷带着女使们来我夫家府上的时候，我还未起床，她带人跪在我床边同我说：“给殿下道喜，官家遣奴婢等人来接殿下回宫。”
我倒不知道死了丈夫竟然是可以被道喜的事。
我懒洋洋谢了恩，叫女使们都到门外等候，喊了陪嫁过来的云拂和露予来给我梳妆，又去婆婆房内奉茶拜别，归还了家中账本与库房钥匙，除了刚嫁来时夫君送的一只翠翘，其余我什么都没带走。
我那短命的夫君，真是个好人，是我这十七年来遇到的第二好的人。
可惜好人不长命，昨日前线送来他马革裹尸的书信时，连我这种虚与委蛇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真心为他落下泪来。
桂嬷嬷看我头上戴着那支翠翘，恭恭敬敬地说：“殿下回了宫里什么珠钗玉环都有，这不值钱的东西就留在这里吧。”
我知她这是借翠翘劝我，但还是摇摇头对她说：“嬷嬷有所不知，自我及笄便常戴这支翠翘，已经是个念想了；再说，戴它也不妨我戴其他珠钗玉环。”
桂嬷嬷也是知道我的秉性的，不再说此事，房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钗环插进发鬓的微弱摩擦声。

这会子沉默下来免不得叫我想起我守了寡这件可悲之事来，我便找了个旁的话头说起来，说着说着说起了我的嬢嬢：“嬢嬢这一胎可安稳？可有什么不便？”
我从铜镜里看到桂嬷嬷的表情有些复杂，回我道：“中宫有孕，官家高兴得了不得，宫中万事皆以延福宫为先，只是……中宫怀这一胎，日日喜辣……只怕，只怕不是嫡长子了……”
桂嬷嬷的神色不是遗憾，而是忧虑，我便宽慰她：“弟弟妹妹都是我一母同胞的手足，怕什么的，本宫自是嬢嬢和弟妹的仪仗。”
桂嬷嬷强颜欢笑道：“可说是啦，官家最疼爱的便是您啦。”
日头还没出来时我登车离开了生活了三年的夫家，一路畅行无阻，到宝箓宫时天才刚亮透，却已经有人来给我碍眼了。
“爹爹到底还是最疼六姐姐，若我将来万般不幸守了寡，不知爹爹会否接我回宫。”
这声音着实是如往常一般刺耳，我都不用回身便知道是饶卿缳，想必是得知我成了寡妇特意来往我伤口上撒盐的，还特意头戴白花仿佛报丧的婆子一般。
啧，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娘亲是勾栏样式，女儿也难端庄良善。
“九妹妹起得早啊，”我换了一副笑脸，转身迎头刺了她一句：“若不是桂嬷嬷同本宫说宝箓宫自我出嫁之后一直维持原样，本宫还当九妹妹住进宝箓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