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4)

走到目的地，身后的队友只能看见一个光点了，韦仁却没管这些，因为他看到从沙子底下露出一角的，是一段红色的金属件，那毫无疑问是属于天人的，这或许是曾经的战斗中被击坠没有被清扫小队发现的。
在连年的战火中任何载体的艺术形式早就被焚毁的一干二净了，但韦仁家却有一个绿色的小木盒，那是他们家的传家宝。尽管箱子上的漆面已经斑驳不堪，盒子上的挂锁也爬满了锈蚀，里面放着的一些光盘磁带书籍和硬盘还保存得不错，硬木的外壳和金属镶边保护了盒子整体完整，内衬的金属网形成了一个法拉第笼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电磁辐射的影响。这里面保存着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到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前的一些出名的作品，那段时间被后来的人们称作人类的黄金时代。这箱子容量有限，每一部作品都是祖先千挑万选忍痛割爱留下来的，其文化、地域、时间、学科的广度几乎就是那段时间的一个缩影。如同里面那本叫作《果壳中的宇宙》的书的封面里提到曾经的曾经似乎有个叫莎士比亚的人说过一句话：“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这个宝箱就是韦仁的宇宙，韦仁的无限空间。
那时候人们似乎还充满希望，还将精力放在对更广阔的星空和更深邃的大海的开拓上，还有人为了世界人民的解放而努力，还有人为了地球上的其他生物的生存权利而奔走。可是现在，抬头已然看不见星空，那八十八星座的浪漫故事只能在书本的残页里窥探；大海已经是污染重灾区，海水净化装置绵延数十公里才能为还在苟活的人们提供上勉强够用的水源。但从小受到这些书籍影像影响的韦仁，还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亲自看到祖先看过的那片星空，踏足祖先曾踏足的那个叫作月球的卫星，想要见识祖先曾设想过的外星文明。

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让韦仁揭开天人的神秘面纱。于是他没有按照流程先回去向队长报告然后召唤另一只小队打扫战场，而是启动了背后的多功能机械臂，开始挖掘起沙子来。一铲一铲又一铲，天人逐渐露出了真面目，它机械化的外壳和歌萨一样拥有众多外挂模块单元提供照明和攻击，背上金属的翅膀一边完全折断一边少了半数的羽毛，韦仁似乎还看到了类似喷气推进器的装置。正当他还在感叹宇宙的奇妙，竟然能够创造出这样的金属生命体时，机械手将天人翻了过来肚子朝上，可以看见天人的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韦仁用手抓起伤口里的沙子，想窥探天人身体的内部构造，然而，在沙土的掩埋下，那里展露出的不是复杂的电路结构，而是一张人脸。
天空上的方舟望着地球，那覆盖大地的尘埃云在翻涌着如同浪潮。五十年前，第十五次世界大战已经打了二十余年，过于长久的战争和难以取得实质上进展的拉锯战让所有人感到心灰意冷，长到已经没人记得战争是由那一方发起的——每一方都说是另一方，长到已经没人记得战争的目的和意义——只有那遥不可及的胜利和无往不利的愤怒仇恨和疯狂支撑着战争的虚影。妻离子散的悲剧和不再熟悉的地球只是徒增灾祸，即便是战前最激进的青年团，现在也死的死伤的伤，或者早已长大，人们开始思考这为了“正义”而发动的战争是否有意义。拉锯战，这个名字非常的形象生动，两边人在互相拉扯锯子，最终受害的只有那颗中间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