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友好（4）(2)

我没有看下去的勇气，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加快的步伐。我双手扣紧口袋，往坡下的饭店进发，一路上看见了不少从房屋中散播出来的灰尘和碎屑，恣意妄为地飘舞在我的视线中。我眉头一皱。“大抵是天气冷了，天气暖和得过好一阵。”这么说着，不免将头埋进大衣里，从无人关注的地方取得视线的一隅，快步赶去。而这一隅，也随着月光的笼罩不断萎缩。
我不断提醒自己，并没有人在意自己的狼狈，狼狈这个词从谁嘴里说出来并不奇怪。看热闹的人逐渐凑近，拧麻绳般卷在一起，他们踩着节拍汇合一处，知性的女人用高跟划过我的脚踝，严肃的男人用盯报纸的眼神看着我。被人推搡着，只觉得四肢开始酸痛。呼吸渐渐困难，想起几年前卢浮宫的踩踏致死案，而我正要变成其中一个。手脚不断挣扎着。
人对将死之事有着大体一致的触感，那就是茫然的从躯壳外望向自己即将宕机的大脑时的无感，因为你真正认可了你的死亡。我还不至于此，因为这只是人群，不是诸如海难之类的命定，也不是在我一生建树中抽离出的，足以概括我一生的本质。我能挺过这般现状，因为我脑中仍为了余下的日子而活跃的运算着。那意味着想要去圣米诺斯，意味着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涉足那片梦中的土地。在撺掇的日月中苟活的自我，比人群更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那是我被梦祝福的意义，从我的第一间房子开始，我彻底告别了过去的人生，今后我也应该更强才是。我不再判断前程的福祸，收紧四肢，反抗人群的裹挟。

人群的力量依然试图将我一笔带过，我默默闭起双眼。视野受限，于是人流变得模糊而宏大。人流变得宏大，于是也不再能仔细感知。人流由缓冲带逐渐蔓延开来，化为熔浆，略过周身可燃之物。肉眼可见的人将身躯相连成线，填充着我，时而膨胀如心脏起搏，时而腐烂如荧草一隅，时而如极光穿行而过，时而如纸巾在水中涨发。我将眼睛咪起，只管纵身于人流之中。很快，时间也不再工作，慢悠悠的刻下了我的轨迹后，不知所踪。人流的豁口逐渐浮现，进而分散开来，让我想起科孚岛的春风如何从我的发丝间梳过，留下轻微的触电。
这一切，发生在科孚岛上，并没有历史学家对此保证真实性，但此刻，我已然是岛上濒临灭绝的历史学家。没有人能在眯起眼睛的我面前装神弄鬼，哪怕是眠。
坡底拐角处，有双眼睛慢慢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