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讨(2)

在一排街十几户人家进进出出之后，他就靠坐在一灯柱下休息了。他双掌作扇，一同挥起他那不合身的衣袖，很无力地在面前摇着以驱暑热。他就那么坐着，不知歇了多久，这期间或许还垂着头眯了会儿觉。是啊，他能不困吗？那么大的年纪还一天到晚地拖着孱弱的身子走街穿巷，到处乞讨。可这也是他的生计，又能怎么办呢？灯光下，歇息够的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了又掏，才掏尽他一天来的成果，摊洒在地上，一角、五角、一元、五元，或纸币或硬币，他几经细数，心里终于有个定数。他把钱一把又地装回口袋，双手又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儿，又用手在口袋里压了压，这才抖擞精神，浑身如同充入新鲜、强壮的血液，双手一摆便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屁股上粘着的灰，而后才缓缓地走向一处似乎并不属于他的光明。
饭店门口强烈的灯光，终于将他的行装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他只在门口站了一下，像是小偷一般，四下急速环顾又快速走向门外地一暗角处坐下来，要了一碗面条。仅仅是那一刻的站立，足已使人看清楚他的全身家当。他穿着一身很不得体的长衣衣裤，不知那衣料当初是什么颜色，而今看上去只有灰黑色，各处还点缀着脏兮的斑点。大概这衣服他一直从初春穿到了盛夏。衣裤还算完整，但鞋子看上去就很糟糕了，布料做成的平底布鞋，一只已经没了后跟，趿拉着，另一只则露了脚趾，活脱脱地把一双布鞋穿成了破烂拖鞋，估计鞋底也已经磨丢了，看来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他浑身散发出的热汗臭味“成功”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又同时使人避而远之，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喝了口桌上的凉茶，而后就目色呆滞，像是对未来的沉思，又像是对自己没落的回忆。终于热腾腾的面条打断了他的呆滞，把他从无声的死寂拉回到当下这个能确切感受到饥热冷饱的世界。他拿起筷子缓慢地吃着，无声无息，像是无力，又似回味。一中年男子正提着泔水桶从饭店走出来，他与这家饭店商议着把饭店每天的剩饭菜拎回去喂养家禽，算得上顾家持重的男人。但当他见了那乞讨者坐在一旁吃饭，他还是不稳重了，无声地哼了口气，而后嘀咕了句:“现在这要饭的都能下馆子了。”随后便自顾自地消失在一旁的暗影中。他大概听到了这声嘀咕，着筷子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他继续吃着碗里的面条，但不再是默默无声，他吃出很大的声音，呼呼噜噜，像是对那句嘲讽的有力还击，又像是要尽快逃离这里，可又有谁会在意他呢？
吃过一碗面后，他又把面汤喝的一点不剩，就只差舔碗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天的乞讨得来的钱，只是为了一碗面。付钱时，他拿出那皱皱巴巴的唯一的大面值五元钱在手里展了又展，连同另几张小面值纸币一起递给了女店主。喝过一杯凉茶后，他缓缓的起身了，颤巍巍地离开饭店明亮的一隅，重又走进了黑暗。身边间或有小汽车飞驰而过。他只是低着头，沿着或明或暗的马路往前走。
夜幕刚至，黎明尚早，他这是要走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