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六月《每月刊文》（II）(8)

人们离开驻在高低的塑料帐篷，拆去筑起的矮墙回到家中。穿着亮橙色马甲的市政人员撤下机械与挡板，三三两两，彳亍而过。
雨大约在两三点钟停，几个媒体争先恐后报道，比市气象台更加积极。其实这场雨灾没有改变什么，大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浏览近乎不变的新闻。我把铺盖和几件杂物塞进睡袋，军绿色，防水，避灾点统一发的。前些天网上在传淹没的区域汇总，我没看，想都没再多想。三周前我就搬到了这里，临走时雨水涌入地下室，日光灯下，浮起剥落的墙皮，它似乎从来就没有干透过，我回头看着它荡入阴影，竟觉得它会像只船。
积水大抵都已经褪尽，几处残余泛彩，反射晨光。如果从高空往下看，那些起伏可能会像酒涡，很浅地挂住雨水，晴空与过往的风。

一对酒涡要是长在合适的地方，便可以包涵一切所见的美好，让没有见过的人都觉得好看，和酒涡的主人也许没有关系，只是恰到好处的风花雪，沉到很多个梦里去
南方的街道喜欢种悬铃木，高大俊秀，夏天便一树浅绿，间隙里投落光斑，把阴影融出纹路。下雨的时候大概刮过狂风，落下的枝叶覆满水泥与柏油马路。阳光下的一切都变得轻盈而浓郁，涌动里有草木香气，氤氲过眼口耳鼻。未干透的落叶紧贴地面，周围是晕开的水渍，边缘朦胧，肉眼可见的亡逝，仿佛风化。
我侧身穿过人群与风。楼道门没开，可以闻到生锈的味道，棕红或暗绿，会让我想起剥落的墙皮。地下室的灯，早就不能亮了，没有窗，门外的光线影亮白色粉墙，深色的暗纹像潮涌的尽头。大概是有人来处理过，这里的惨状都远低于预期，不合时宜的失望感酥痒，很缓慢地爬过胸口。我靠着行李袋坐下，疲倦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