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鸟坠落时(2)

鳍与尾在空气中一摆一摆。下面形成了五个龙卷风柱。
飞起来的鲲就不叫鲲了，正如之前所言，叫作鹏。后人把这说成“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同样是文学家的夸张，不准确。当乌云接纳了大鹏鸟，往上看什么影子都看不见。惊魂未定的生物送走了这样一个异类，多少都松了一口气。现在，它们又投入与无休止大潮的斗争中。当然，心情多少有些不一样。陆地上的生物，还没有走出他们的避难所。
与其说大鹏鸟是主动在飞翔，不如说是狂风在托举着、推动着大鹏鸟。这场席卷全球的大潮持续四天，台风也就持续四天，这场台风在东半球是从北海到南海，而在西半球则是从南海到北海。因此我们不难推知，大鹏鸟到南海，乘的是东半球的台风，至于冬天里怎么回来，就不太弄清楚了，大概是游回来。至于是从东半球游呢，还是西半球，不清楚。
正因为没有人见过大鹏鸟，才安给它“大鹏鸟”的称号。现代的人见多识广，比起鸟类，一定会更倾向于叫它“大鹏艇”，这个艇是飞艇的意思。不过因为习惯，还是叫它大鹏鸟吧。云托举着大鹏鸟，台风刮到哪里，就把大鹏鸟送到哪里，躺在云上的感觉，就好像躺在蓬松的丝绵上，就是把被子拆开，棉花倒出来，然后躺在上面。当然，有时风发生了一些变化，云出现了一点颠簸，大鹏鸟多少就要打几个滚。不过这是偶然现象。等到云越来越薄、风越来越小时，南溟就到了。大鹏鸟先隐约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热带景象，然后越来越低，等到肚皮几乎擦着浪尖时，一打滚便重新翻入大海。那么，一切回归风和日丽。

我们都知道，有一种叫做地质变迁的东西。就是说，现在的大海，过上个两千五百万年，也许就变成了陆地；现在的陆地，过上个两千五百万年，也许就变成了大海。我们还知道，台风在陆地上，不久之后便会消散。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科学定律。却可以合成一个恐怖的现实。
大鹏鸟的迁徙路线是什么时候漂来陆地的呢？不清楚。大鹏鸟的迁徙路线是什么时候陆地的越来越多的呢？不清楚。总之，在某一年（那时的人类已经见不到猛犸象了），大鹏鸟像往常一样起飞。不过那年的台风来得迅猛，消散得也同样忽然。大鹏鸟往下看时，不是碧波荡漾，而是绿色的、起伏的、它一望便知的无法容身的丘陵。它如往常一样越来越低，树枝划破了肚皮，然后一翻身，温柔地抱住了整座山。
这当然是一个糟糕的结尾，大鹏鸟就这样在世界上永远消失了，不符合主流作品中惊天地泣鬼神的原则。对此我只能抱歉。正如天才大多坎坷、红颜大多薄命一样。他们的生存有太多的必备因素，而这些因素又是远远多于常人的必须。对于万物而言，也许只是台风的规模小了一点，而对于大鹏鸟则是死亡的宣告，我们不知道它抱住整座上时，是怎样的心情。
两只小麻雀听说过大鹏鸟的事情，议论说：“我一下子飞起来，有几尺之高，在树上来来回回。这大鹏鸟，一下子飞九万里干什么呀？”当然，一只蟑螂也可以这样说：“我度过了能么多次生物大灭绝，这大鹏鸟，一下子就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