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GUN梦魇(2)

他在笑。上扬的嘴角刚好接住了下落的眼泪，使他的脸呈现一副怪相。他重新，逆着马路上涂刷的标识，跑起来。风吹乱他的头发，吹起他的衣衫，吹干他的眼泪。他跑得很快，仿佛那样就能甩掉追着他啮咬不放的负面情绪，仿佛那样就能在麻木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跑得很快，像当年的TOP GUN。
他不能停，因为一旦停下来，眼泪又会在脸上纵横。他最讨厌自己流泪了，但是当痛苦到了极致，只有眼泪得到解脱。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他经常一边如此责骂自己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狠狠在胳膊上划上几刀。可是把自己的胳膊划烂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他不管。他只在乎刀刃割开皮肉鲜血流出的快感。
他是如此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无缘无故却如影随形的焦虑。那种感觉会让他坐立不安，心跳加速到一百多。——焦虑那就去行动啊。可他做不到。他太懒惰了，懒惰到让自己完成最基本的义务都要花费所有的力气。不过幸好，他还绷着一根弦。提着他，让他勉强维持住TOP GUN的称号，让事情不算太糟。懦弱。逃避。可笑的是，每当他拿起刀片，又好似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接到飞行任务了，每日躺在家里，偶尔翻翻手册，放任焦虑感和对自己的憎恨无限扩大升温。他很少起身，却总幻想大干一场。坐到书桌前翻开手册的那一刹那，剧烈的生理反应涌上来，他赶紧跑到卫生间不停干呕，一只手摁住胸口仿佛要抓住心脏不让它跳出来，另一只手慌乱地抓过纸巾擦掉奔涌而出的眼泪。他总骗他自己，人在想吐的时候就会哭。但他比谁都明白那是对自己无能的厌恶。

他不得不停下来了，他的体能已经达到极限。现在他紧紧攥着拳，盯着突出的静脉血管与手掌根部一跳一跳的动脉。手微微胀痛，是因为刚才打向电灯杆。余光注意到地上有一个碎掉的啤酒瓶，他多想捡起一块玻璃，就此了结自己。
不行，他得忍。忍到天亮。
第二天，在那架命运多舛的航班上，他支开副驾驶，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下操纵杆。飞机随即陷入近乎垂直的俯冲。
气压变化和失重感让他头痛欲裂，胃部翻江倒海，但他一直没有松手。
这么努力的TOP GUN，这是最后一次拼尽全力了吧。
临死的前一刻，全部的回忆涌来。他闭上双眼——
“千万不要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