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于虚无——礼久唯子_ReikuYuiko(2)

妹红自此感觉牙齿上镶满了不同种类的蔬菜和水果，又像是闪电征兆般的蚁触感。过了一会，她感觉有列车高速地开在她的牙龈上，或者是内燃机的高温，快把她的牙龈熔融了。她不要出门，更不想和任何人见面。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拜托慧音去接待一切来看望她的人。她饿了也不吃一口饭，一天也不想多说一句话。牙套把她折磨得头晕目眩，而她只彻日彻夜地睡觉，并以每天把作息推迟一小时为乐趣而生活。
如果幻想乡的人察觉到一切，那一定不会相信这有朝一日，藤原妹红恢复正常的写作，因为她不得不习惯戴着牙套生活。她每天一直不停地写着。她写了很长很长，也许有几十万字，有十几本，或者乱糟糟的字迹塞满了五米长的稿纸。直到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划，她撂下笔，怀里抱着写过的所有文稿，跑到外边的空地去，生起一把火，把写着字的书都扔了进去，在火堆中蜷曲成炭色的灰烬，燃烧出的烟升往白色的天空。自此，什么“樱花”“熔岩”“树海”，全部是空，全部是虚无。在她看来，在她笔下，所有的事无非都是虚无，所有的存在和发生无非都是宿命。这样做就是说，虚无也亡了，她奋不顾身、毅然决然、不由自主地奔进宿命的涡流中。

她回到屋子里，上白泽慧音问她刚刚去干了什么，她没有回答。她告诉慧音，她要去外界。后者问去做什么。她说把牙套去掉。慧音欣然答应。
第二天早晨起了很大的雾，藤原妹红披上外套，提着灯去找八云紫。提灯的光淹没在沉闷而潮湿的浓雾中。她在路上遇到了很多朋友，都异常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这令她不适应。她感觉她被以不同的眼光看待了，对牙套的厌恶再次涌上心头。她感觉她以这样的模样淹没在人群中，就像淹没在那天浓雾中一样。她饮下不死之药后，没有一天，或者有无数天比这些天更加痛苦。待到大雾尽散去，她并没有迷失在竹林中——藤原妹红根本不会迷失在竹林中——但她并不知道现在她走到哪里。她只等待着一阵风吹过，然后万物好像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
这样，藤原妹红便到了外界。现在还是深夜，满月和星光在紫红色的天空中闪烁。这时她已困倦不堪，她躺在富士山的铁轨上，再往上去就是火山口。一列火车从她身上碾过，拖着冗长的蒸汽经过天际，车轮在轨道交节处发出哐当哐当地运行的声音。藤原妹红醒过来，看见那条蒸汽缓缓掀开夜幕，在即将散尽的东方的天空中，太阳正一点一点升起。她透过蒸汽，感觉到了自己的牙套还在牙上。她这时再也懒得管，并且再也不会牙套是否存在。于是她爬起身来，望着那列火车向着西方驶去，蒸汽迎着太阳而来，然后用手拭去脸上的血，背着火车的方向，顺着铁轨，一边以最大的声音呼喊在高处平坦的原野，一边奔跑着，追逐着那轮一点一点沉下的初升的朝阳。她口中的那副牙套遇到太阳光而熔化，再凝固成一只口琴。她累了、休息一时，再径直向山顶登去，她此刻既不欢喜更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