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2)

老猫很老，梧桐也老了。老了，就要归根。校门口的那棵梧桐，前些日子不在了，比这更早的，是离去的老猫。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它。曦光微照，懵懵的城市张开惺忪的双眼。它摇晃着走到梧桐脚下，是那般无力，那般孱弱。它依靠的那棵梧桐呀，摇曳着仅剩的几片叶子，似问候，似道别。若虬龙延曲的底盘，粗壮且野蛮，晨光的映射下尤为突出与立体。而老猫仅是瞪着它那双浑浊的眼睛，向校园大门内张望，默然不动的是雕像，但与雕像不同的是它身上所具有被岁月斑驳，流年侵蚀的气质，年纪的沉淀似乎在它时不时微眯的双眼上体现。它蹲在那里，像是平静的等待告别的人。“壮士迟暮，残阳将尽。斯我老矣，方知几许？”它等的时间不长，与我而言;但也漫长，对它来说。
“喵——”
一声清脆的猫叫打断了我的思绪。大门的内侧是煤块，老猫的目光聚焦点也是煤块。
[真要走了？]
[嗯]
[没有理由？]
[嗯]
[保重……]
这是我从它们的眼神中读出的所有。
老猫抖了抖身上的落叶，在这个明媚却不温暖的初秋向街口走去……煤块则门内目送着它的离去，没有叫喊，无从挽留。但在它眼中留存的东西，似曾相识。

“那校门口的老猫，已经很久没见了”
“诶，老了，归根了罢。”
“校门口的那棵梧桐去哪了？”
“前些日子刚移走”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呀……”
还是长椅上的那两个老大爷，沉默着，一个抬头看天，一个则看着梧桐移除的地方。谁都没再开口。
我站在老梧桐曾有的方位前，注视着一并移去只剩夷的坑洼，兀地从这里挖走的那一块土，这样的地方还能称为完整吗？
此问题，我没有正解亦无从回答。
残星几点，我蹲在煤块面前，看着它的眼睛，有一刻让我失神。眼珠的浑浊飘渺而无边。老猫也有这样的一双眸子。
“煤块，煤块，你知道老猫去哪了吗？”
“煤块，煤块，你会不会也老了？”
“煤块，煤块，你以后要去那里，会不会和老猫相遇呢？”
……
对答的，只剩拂掠小镇的一缕夏夜的风。橘黄路灯照射下与光交映的轮廓，散淡归家的老人以及我和它的无声对望。
我渐渐明白了它眼中流露的东西，是面对迟去光阴的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