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2)

李斯特并没有感到特别疼痛，反而好像唤起了什么很遥远的记忆，他甚至有一瞬间享受到了破坏带来的快感。可是还远远不够，现在，他就像一只被孩童翻开砖块暴露在阳光下的鼠妇，急切的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当中去。他看见了楼下路边等人的一对父子，洋溢着的那种幸福感，让李斯特有一种必须要去摧毁它的愿望，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詹姆斯.胡博迪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去狩猎了，猎杀人类”。
李斯特双手撑在窗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满是腥甜的金属味，李斯特讨厌这个味道，就像他讨厌牙医。他从地上摸索着找到了半瓶酒，举起酒瓶猛灌了一半，想要冲淡这股味道，可苦涩的酒精却让他想起了更加苦涩的现实。李斯特扎起了散乱的长发，从桌子上捡了一把弹簧刀就出发了，连门都没有关。
冷风迎面吹来，李斯特打了个激灵。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了。
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表情大大咧咧的，外衣衣领的一边整理的不是很好。正张着双手逗孩子朝他走过来，那孩子大概只有一岁？一岁半？也许还不会说话，连走路都还有些跌跌撞撞，张着两支小手，一摇，一晃。头上的小帽子上的绒线球也跟着他的步子一摇一摆，每当扑到了父亲的怀里就发出婴儿咯咯的笑声。李斯特厌恶这种情景，他最早的记忆是火车，喧闹的车厢，堆满行李，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再从一户人家到另一户人家，可是没有人喜欢他这样孤僻又迟钝的小孩，他的记忆里总是挨打然后又到了火车上。八岁那年，他试图在铁轨上放石头以摧毁这个总是带给他不幸的绿色怪物，被铁路工人抓住之后进了孤儿院。后来李斯特也去寻亲组织寻求帮助，可是他连“李斯特”这个名字是谁起的都不记得了。

李斯特已经站在男人身后了，男人就蹲在面前，像那只猫。可是那个摇摇晃晃的小东西竟然绕开了父亲的臂弯，径直奔向李斯特。李斯特捂着刀子的右手手心全是汗，两条腿好像焊死了一般挪不动一丝一毫，那个小身体已经撞到李斯特面前，抱住了李斯特的腿，李斯特烫伤的左手没有放进衣袋，被小小的手指抓到了，刺痛让他条件反射的抽出手，过于快速的动作吓到了小孩，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男人抱起来孩子，向李斯特道歉，“水烫的……我也……笨手笨脚……”李斯特慌乱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人安抚着小东西止住了哭，告诉他：“叔叔的手受伤了，很痛。”小家伙泪眼朦胧，听了父亲的话，挣脱到地上，捧着李斯特的手仔细的轻轻吹着。烫伤的手背被温热的气流一吹，很不舒服，但李斯特还是抱了小家伙，不重，却给人沉甸甸的感觉。不多时，一辆车开了过来，男人抱孩子上了车，隔着车窗孩子挥着小手向李斯特道别，开车的女人在埋怨男人为什么让李斯特抱孩子，要是李斯特是人贩子怎么办？
汽车转过路口，不见了，李斯特怅然若失。回家路上把弹簧刀抛进路过的垃圾箱，然后弯腰吐了，好像要连自己的肠子都吐出来。半晌，他吐的脱力，扎起来的头发也散了，只得靠着垃圾箱瘫坐在那里。零点，新年的钟声响起，满天的烟花越发放肆，靠着塞满了垃圾袋的垃圾箱，抬头看着色彩斑斓的夜，周围空空荡荡的。一缕头发滑落到脸上，他突然觉得这头发很碍事，“好像该剪头发了”李斯特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