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2)

新月在东方升起，望着同样深蓝的大西洋与夜空，很难找到参照物。于是不能确定月亮移动的速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雾霭很浓厚，令人感觉并不是从海洋上聚集形成，而是在更遥远的地方被创造出来。
海滨有一座古老的教堂，是殖民之初建造的，沿用至今。它既谈不上宏伟，也不算精致，更多是和这夜色一般的肃穆。夜深寂静无人，大堂空荡荡的，雾气弥漫渗透进教堂内，那气味的侵略性消减不少。偏Ⅹ靠海，里面摆放着一架钢琴，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
宁静被打破了。
海鸥径直飞向教堂，它们本该回的，却仿佛受到迷雾的召唤，捕食一般扑进去了。雾刹那间变得浓郁，漫延开来，因此看不清海鸥的下落。这时是该有什么的，却什么都没有。
九点、十点、十一点．．．月亮极不情愿地上升。雾仍不见散去。
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海浪规律性的拍打停止了，就像被骤然终止的钢琴曲一般，寂静悄然地退却了。迷雾与海洋仿佛有着相同的脉搏，却也紊乱起来。教堂内的“信徒”们沸腾了，如果海鸥还是海鸥并仍身处其中，将会立刻逃跑．．．不，不会．．．那雾暴烈起来，像马德拉葡萄酒的后劲上来，海浪般翻涌着，狠狠地砸向偏室。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它终于出现了。
它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压得很低，又带着黑色得面纱，僵直地立着，如果不是为了衣着优雅，佩有饰物，在黑暗中根本无法辨认。它得颈部挂着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衣襟左侧隐约露出一枚银质戒指，在极微弱得光线里仍然发亮，质地很好，相当纯。

它向偏室“飘”去。说是“飘”，是因为判断它是个人形，或许是个幽灵，但它依然坚持优雅得步伐，让人不禁猜测生前是一名贵族。..
它端正地鞠了一躬，随即坐到钢琴前，颤抖着打开琴盖。海洋生命得迹象隐藏着，此刻仿佛一潭亘古以来毫无波澜的死水，有着水银般的质感，浇铸在星球之上。夜空中的幕布也就绪了，大片紫灰色的云不知何时给新月带上了面纱，迷雾几乎笼罩着教堂，缠绵、潮湿而静谧，万物都肃穆地等待着。
十二点。
它奏响了第一个音符。那琴极老旧，音质并不算好，它的技术也只能说是一般，拘谨了些。然而那迷雾将琴声过滤了，一半在教堂中回荡着，衬得并不宽敞的教堂格外空旷，另一半则乘着刮起的海风在海面上悠扬流淌。
那声音相当深沉，有一种隐藏的、克制的、无声撕裂的哀伤。它很端正地坐着，除了双手，其他部位几乎静止，以至于琴声也是如此工整。但这只是大西洋的第一层，尘世的俗光可以照到的浅处，再深处是波涛汹涌。它被掩盖了，可仍然存在。主虔听这这第二层声音，注视着它，久久不曾离开。
琴声规整地摹画着黑暗中一滴悬而不决得眼泪。大西洋的海水涌上岸来，空旷的岸边只有这座教堂，新月孤悬在空中，落下数点惨淡的银白。一片空荡荡的迷离中，压抑的惆怅流转着。苍茫的大西洋上，一座偏僻的岛屿，清朗的深夜，不知弹了多久，海水涨了又退去，直至新月西陲，曙光在东方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