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营营(2)

他第一句是陕西话，夹着我听不懂的音。
几句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当时作为长安人的李白，应当也讲陕西话的。
半懵着听完，录完，他要走。我说欸等下，我怎么发给你？
他好似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接着爽朗地笑笑：“哈哈，就当留个纪念啦。毕竟雁过留声，也不用发回给大雁。”
我替他可惜——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己写下的东西，不留下也许会后悔——不过我更加可惜自己的休息时间，于是打算离开，快步回家。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再聊聊了？”
我站住脚。
“刚刚不是你先要走吗。”
“那你得留我啊。”
“我要不留呢？”
对面沉默半晌。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缺乏好奇心了？”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周五。
好，为了不让这一代本不光彩的名声更不光彩，我就陪你聊聊。
他一屁股坐在岸边上。我想了想，衣服裤子明儿该洗了，于是也坐下来。
又沉默了。
他摇着石墩中间的细铁链，晃着腿问我：“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我双腿蹬直，挠挠头：“你咋活下来的？有工作吗，还是富二代？家里几套房，几辆车……”

话还没说完被他打断：“我是吟游诗人，按你们的话说，流浪汉。”
我打量打量他，或许是有天黑的掩饰，不过他看起来还算整洁。
“真没看出来，兄弟。晚上睡哪啊？”
“哪能睡睡哪。”
“吃啥？”
“馒头，咸菜，偶尔有其他吃的——人口普查都没你问得细。”
“哦对了，上次人口普查的时候你在哪？”
“……在公园。他们很称职，把我也记下了。”
我把头转回来看着前方：
“记得这么清楚啊……”
他或许是明白了，我只会问一些无聊的事情，于是抢过话头问我：“那你呢，过去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这次轮到我沉默。有好多想说的话，在嘴里团成个球，找不到头，最后只从间隙里挤出一句：
“没多少。”
“那你有梦想吗？”
这个倒好回答，如实说就是。所以我说：
“没有，从来没打心底里有过。”
“那想做的事？”
“没有……啊，有，睡觉，睡到死。”
“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
“好多，一周一换那种。你要问的话我只能说没有，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