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2)

木头喜欢这里。
他觉得在这虬劲的根系中的蜷睡比墓碑前的祷告更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木头喜欢这里。
他给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花草乃至每一隙阳光都拟上了朗然的音，他将这些跳跃的音律连接起来，成了老师口中无用的诗。
木头喜欢这里。
他将自己新作的诗念给树木们听，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悦，那轻拂的枝丫浮动着层叠的欢喜，阳光在空气中微醺，于是他的心中融雪潺潺。
木头喜欢这里。
但木头的诗终止了木头“在温润的情感中碌碌无为”的梦想，它们跋山涉水，来到一片片钢筋水泥之间，倒映在蓝领白衫乃至西装革履包裹下的眸中。

住在高塔上的人们感叹着木头的诗作，在它们新结的网中分享，传唱，辩驳。吵嚷，而他们终还是知道了木头的近况。
于是它们惊愕，他们惋惜，他们愤慨，他们自高高在上的云端伸出名为怜悯的手，连拉带拽将木头拖进城市不眠的夜中。
木头裹紧了自己深褐色的大衣。
木头见到了更多的人，由人与钢筋构成的另一片森林，自底向上密不透风，树干在黑暗中扭曲成囚笼。
木头自诩是个软弱的人，但他始终无法随波逐流的逢迎，在赞赏崇拜的遮掩下，木头看到了那团火——与他父亲眼中的如出一辙，能将他焚烧殆尽的一团火，只是更加得体，更加温润，更加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