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书斋·一(2)

走到那盏路灯下，山先生才看清那个模糊剪影的真面目，一个有着深蓝色短发的女生，但是由于山先生比那个女生高不少，而且宽大的伞檐挡住了不少光线，少女的面容始终如同在墨水中浮沉的鹅绒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没有多说一句话，山先生伸手递出了那块画板。法医的职业让他养成了不愿意多交流但是擅长记录的习惯，即使是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事，他能做的也是把每个案件的详细情况用马克笔记录在白板上，然后交给别人来汇总信息和制作鉴定报告。
画板上还夹着几张零散的画，已经被水浸湿了。少女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接下画板，反而抬头盯着山先生藏在伞下和口罩后的脸。这让山先生捏着画板的手反而成了两人之间最为尴尬的东西。
两人就在这初夏的雨夜里僵持着，直到最后少女接下了画板，说了声谢谢。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丝的颤抖，好像刚刚哭过，也好像刚刚经历了激烈的争吵。 但是山先生在她接过画板之后就已经抽身离开了，这是他不擅与人打交道而经常犯下的错误——忘记接受别人的谢意。
“喂！”少女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喂！我说谢谢你听到了嘛！”她脆生生带一点点颤抖尾音的质问在这个雨越下越大的夜里就像小小的雷声，让山先生不得不停下脚步，像一根烧焦的黑色枯树站立在雨中。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少女已经踩着一路飞溅的水花到了他身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别人说谢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事出突然，山先生无意义的冥想被打断了，但是好像大脑进入了宕机状态，看来他的语言或者思考系统运转起来还需要暖机一下。趁这个机会，少女揪住山先生外套的一角，继续不依不饶的追问：“你听到我说谢谢了嘛你？我问你呢……”
“听到了。”山先生终于记起来怎么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应该说不用谢嘛” 少女很明显情绪激动，恐怕导致她情绪如此激动的并不是山的迟钝，而是和她丢画板是同一缘由。
也许山先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别人扯着他要他说“不用谢”。他站在原地很明显的顿了一下，似乎是想控制自己别摔倒，然后用毫无感情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不用谢”。接着，他就继续向家走去了。
大概山先生永远没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女会和他有多大的缘分，或者说，他们俩会一起度过一段什么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