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神灵——第三章(2)

“早点休息吧，你刚来这家医院别整天熬夜，医生说你的状况不好。”
“恩，知道了妈，你先休息吧。”
母亲叹了一口气，她躺在了一旁的家属床。今年程浩就二十岁了，她依稀记得当初医生断定她的儿子没有办法活到五岁时的场景，当时她感觉自己两腿发软头发晕，眼泪不自然的就留了出来，擦干眼泪后他对丈夫说“不管孩子怎么样，既然我把他生下来，我就要把他养大。老天夺走他多少，我就用爱来弥补他多少。”回想起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这将近二十年来她收到了不知道多少张医生下给程浩的病危通知单，厚厚一沓纸，她用一个大夹子夹在一起，她觉得这很有意义。
这些年来一路风风雨雨，有好几次感觉自己即将与她的儿子永别了。两年前程浩病危住院，医生护士围在病床前对程浩抢救，护士说急救的时候病人家属都要出去站到楼到外面，她说“他是我的儿子。我看着他来到我的身边，如果他要走，我也要看着他离开。”而如今她的儿子却一直还活着，她想也许他还不想死，他留恋这个世界，他爱着这个世界，他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哪怕是那么微小。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从未放弃过，所以这些年来他们辗转全中国各个医院，中医、西医、跳大神的什么方法她都想尝试一下，如今的程浩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娃娃了，她知道程浩心中的野心与梦想，她知道程浩心中一定比谁都想活下去。如今来到这座海边小城青岛尝试基因疗法治疗，她相信奇迹会发生的，无论医生说什么她都相信程浩会像以前那样顽强的活下去。

每到夜晚他都会思绪万千，小时候他忍受着身体的痛苦，长大后他体验的更多的是内心的煎熬，有时候他忍不住想，“为什么上帝要选择我来承受这一切？”可是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期初他痛恨命运的不公，可后来他渐渐的很少去想这件事情。人出生了，受尽折磨，死去，这一切不需要任何解释，人是如此动物也是如此。为了尸体而出生的养殖场鸡仔，为了斩首而长出头颅的玫瑰，它们不会问命运，但人并不是为了死亡而出生，似乎也应不为了任何东西出生。当人为自己的存在赋上了各种各样的意义的同时人更加的畏惧死亡、更长时间的思考命运，但是人依旧会死亡，那些溢出杯子的意义也随之烟消云散。这一切就像雨后树叶上的露水一样会慢慢蒸发，无法停止的时间，无法逆转的熵，几十亿年来无数生命在地球上出现消失，与时间的比赛没有事物能胜利。
命运，休伦公道！
关上灯闭，上眼睛后程浩没有在这些深邃沉重想法中停留，而是开始幻想未来的宏图，尽管在医生的眼里他是一个时刻都有可能死亡的年轻患者。他经常幻想自己能见到网络对面的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幻想自己病愈后可以与其中的一个交往，他要写完自己的长篇小说，还有再把自己这么多年求医中形形色色的故事都写下来编成一本书并出版，并在访谈节目上发表自己对残疾人政策、少数民族学校的观点，口诛笔伐社会黑暗，之后成为一个著名的作家，即便不想韩寒那样有名，但也能小有名气，之后可以在各个大学讲述自己的故事。当他沉浸在幻想中他感觉自己经历的那么多痛苦都是值得的，一定能活下去，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活下去那么这20年来的痛苦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虽然程浩对未来满怀着希望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争气了，他对自己身上每一个器官的位置越来越清楚，甚至每个器官的细节，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暂时的，这些年来他已经无数次最好了死亡的打算，并且好了自己遗书，可是他一次次的挺了下来，所以我还是会继续挺了下来的，对吧，他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