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2)
那是过午时分,正讲到“尔曹身为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少年插到:“这个我明白,人应当自勉嘛”他笑,拿书轻砸了一下少年的头:“是说人应当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先生有吗?”“……有吧”“是什么是什么?先生告诉我嘛”“……”“那……先生有厌恶的人或东西吗?”“火”他脱口而出,霎时怔愣住,少年恍然:“我记住了!”他回过神,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开口:“先生今日把这句话送给你,万望你将来能坚守自己的心”不要再让乱世出现,不要……再让我看见满目鲜红。这句话他在心里默念着,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接:“认真看书”
日复一日,少年不断拔高,年少时的那些稚嫩,已经变成藏潋,如同宝剑,锋芒内敛却自有华气。苏庭加冠当天,央他赐字,他不经考虑,脱口而出:“秉坚。”随后又觉得不妥,苏庭却不给他更改的机会,当即敲定这一字。
许是他教导有方,苏庭顺利通过乡试,会试,殿试之上,他才惊四座,引皇帝赞叹,竟有意将公主许给他作发妻,可惜这根棒槌,直言自己已有心仪之人,配不上公主,惹得皇帝将那已经提好的红榜状元,换成了另一位学子。消息传回,他气的直接闯进苏庭书房,指着鼻子问他如何想的,苏庭却淡淡回道:“我不想娶我不喜欢的人,先生,您一直都知道。”“如果以后遇不见呢?你便终身不娶?”“您呢?”他一时语塞,气的拂袖而去,自然没能听见苏庭低低的声音:“怎能遇不到?已经……遇到了啊”
苏庭官职越做越大,也不知是他起的字起了作用还是苏庭本身就是个棒槌,总之,他虽官至尚书,却担得御史的活,不管何人,不管何事,但凡让他挑出错,他必能怼的人自惭形秽,大概也因此,各家适龄的女子,没一个愿嫁于苏尚书。苏庭呢,反而自得得很,倒是让梧桐愁的叶子掉了好几片。
终于,他忍不住了,找到苏庭:“秉坚,我们师徒聊一聊。”“先生,我没有行过拜师礼,按规矩,您并非我的老师 ”他气的倒仰“苏庭,我是这么教你的吗?让你变成一个迂腐至极的人,糊涂!再这样下去,尚书府几十口人的性命,怕是可以不要了!”“先生,您教我‘尔曹身为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您告诉我坚守本心,我错在哪里?不愿成婚?我的心思先生当真不明白吗?师徒?我要的,不过是先生罢了。”苏庭停了一下,低眉觑了下梧桐的脸色,见他气到颤抖不已,又补了一句:“先生当真不喜情爱吗?先生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傻到这种境地,愿意无条件信任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再问一次,先生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情谊吗?”梧桐静默,好半晌,他回:“容我……想想。”说完就似逃难般逃出书房,径自化了本体,立在窗口。苏庭望着垂下来的梧桐影,葱绿的枝叶舒展,一如年少,似乎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变过,一如既往地温润,一如既往地宽容,也一如既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