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吃不下的夏(2)

四十一、四十三、四十四……四十四，“4”真是不吉利的数字，如果不影响我默数的话，我真想把它给跳过去。可是，真的能跳过去吗？我看向它，厚实的脂肪包裹住了它的一切，我甚至都无法分辨他的性别。它大大小小，在草地上浮动，看上去并不重。我很多次都想把它拍醒，搂在怀里抱一抱，越来越像保姆了。我又怕它太重，会压弯我的臂膀。它是吃了什么才会变那么胖的？看样子，它也是被逼无奈，它懂个什么？怎么就知道吃了呢？不会是人家喂出来的一身肥膘吧？看啊，风一吹，双下巴果冻似的，又像是在荡秋千，它可真胖。我连连撇嘴，肚子有些饿了。这家伙一定吃了很多很多我没有吃过的好东西。我真想把它叫醒，以亲切的手掌。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时间太慢，不知在“4”上停了多久，唉，无奈。在这悠长的叹息中，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夏时的情形。那天下午，它先到了，木棍似的插在了河边的泛着腥气的泥土里。它那时很瘦，就像是理想主义者的欲望一样瘦，让我有些可怜。如果可以，我想抽刀剔两斤肥肉赠它傍身。未等刀现，它却先给了我一个热辣的吻，像风一样，躁动汹涌。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低斗苦恼。那时，我两手空空，空得仿佛能让别人看见我的灵魂，我不是故意的。最后，我并上十指，推出一阵花香送给它。它没有接受，而是用它的魔力，把花香送给了好多好多人。它还有礼物，送给了我一只装在瓶中的知了，它还算是善良，瓶子上扎了很多孔，足够知了喘的。我喜欢这小玩意儿，又怕它咬伤自己，更怕它对我不屑一顾。索性，将瓶子扔进了河里。艳粉色的河面牵扯出一片涟漪，瓶子里的知了，叫着，不明所以。

它将飘向大海还是天堂，我不知道。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时，它却送给了我第三件礼物——一个笑，一个灿烂如夏的笑。它的笑容，可能本就是这样：浅浅的庞然大物……回忆被暑气终止，我望向夏天，它又变胖了。
五十三、五十四、五十六……我刚才好像数漏掉一个，这该死的夏天，快把人热昏掉了。我是看着夏变胖的，它吃了什么，理应我最清楚。前不久，我买了一支冰淇淋，它使坏，在我还没吃之前就把它晒化了。是这个吗？一个冰淇淋而已，对它的身材来说无足轻重的。一群奔跑着的，扯着夕阳衣角的少年掠过，他们以野性，欢喊着。他们全然不知，除了汗水，他们还掉落了忧郁。那些深灰色的忧郁缓缓钻进了夏的身体。我欲要阻拦，可为时已晚，那些灰尘般的忧郁已经被夏吸收干净了。我有些难过，看着自己的朋友吃下那么多不堪的、易碎的、凋零的情绪，悲伤在所难免。一只老鼠大小的黑色阴影从我的脚下飞奔向夏。那，是我的悲伤。
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五……我明白了，夏是吃下了人们所有负面的情绪才变胖的，它怎么那么傻。我遥望它那如山般隆起的小腹，那里面一定装着成千上万个，有迷茫、有挣扎、有悔恨、有嫉妒……不好的一切都在里面。人类的心情是由快乐与悲伤所维持的，它把悲伤都吃光了，人的心情难以平衡，怪不得一到夏天，人就愈发像动物，何时何地都在撒欢与呐喊。我想，那些一定不好吃吧？夏它也会吃不下的时候吧？它是不是已经被撑死了？我掰掉了一半脆甜的希望给它，它依然没有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