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走的人(2)
我并没有沉入湖底,左脚尖刚触到水面,猛一腾空,左脚尖踩右脚尖,右脚尖踏左脚尖。双手往两侧轻微地拂动,我在水面上飞掠,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一样身轻如燕。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在一次低头看水面的时候,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样子,这样飞着飞着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没时间思考更多的事情,我得赶紧交替着双脚。
不知道如此飞掠了多少年月,终于离开了水面。那是一座山,可这山远比原先的地方更荒凉。虽然不高,却足够陡峭险峻。没有树没有草更没有鸟兽。除了突兀的乱石,只有泥土上那一条条龟裂的伤痕。
我的左手紧紧地抓住一块突兀的石头,右手吃力地伸往另处一块石头。我要往上攀爬,拼命地往上攀爬。谁能爬到顶峰谁就会幸福。一块锋利的碎石嗤啦一声响,右手的掌心流淌着鲜血。我的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瞬间残缺不全。望着模糊的山顶,我忽地苍老了。一个人爬得太投入了,忽略了太多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我就是这样,在山崖上爬了二十多年,最终却爬进了一片陌生的沼泽地。水藻一直蔓延到了视野的极限。无山无树,更无人家,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水藻和水藻空缺的水。水是纯净透明的,可以看清楚底端的泥土。可我知道,这水已有足够的深,深得可以吞没世上任何一座山峰。
我一只脚踏了进去,深处的水以及水藻放肆地将我往下拉。我右手猛拍水面,整个人倒转过来。再轻轻指动着手指,借着这份力量凌空跃走。想象着利用飞过湖面的功力飞过这片沼泽地。左脚轻点水面,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波痕,我回眸一笑。
忽地,一枚利箭脱出水面掠了过来,我急忙闪出左手,擒住那支箭。可只在这瞬间,不计其数的利箭向我冲了过来。这些年来,我一直躲避着那些利箭,可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我的整个身子穿满了箭,比剌猬还刺猬。我倒在了沼泽地里,死得不明不白。
从来不相信人死了还能复活,这只有那些神话故事里才有的。可我真的活过来了,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轮椅上,后面有人推着。我无法回头看清那人的样子。这是一条山路,很长很长而且是斜着往上的,所以推我的那个有些吃力。毕竟我还是个体重不轻的人。我开始感激身后的那个人,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儿,也许是那人让我来的,和我没关系。
我们终于越过了这条幽深的沟壑,来到一片平坦的土地上。一排排屋舍整整齐齐 红墙灰瓦,茅厕边盖着早已枯烂的棉花枝。一座荒芜了近百年的院子,门口长着一株老槐树,树下是一堆干裂的白骨。那是我的家。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欣喜地对身后的人说着,可那时我傻愣住了,那人竟是我的妈妈,她和我离家那年一样年轻 丝毫未变。随即,那一排排屋舍在瞬间土崩瓦解 灰尘弥漫天际,家园顷刻变成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