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日子》:一位罗马的宫廷画师
盖乌斯·图里乌斯·鲁弗斯是图密善雇佣的皇宫画师之一;他每日朝颜料桶里打鸡蛋,拌石灰,感到死神就推着他手中的勺子:快点,再快点,我也不想抓住你!每一天回家后,他都精疲力尽,喘不上气来。他看着镜子,不记得自己头发是否本就是这样黏糊糊的黄褐色,还是鸡蛋和石灰填满了他的眼睛、盖满了他的四肢,更没力气去摸一把。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一把抹坏,整个脑袋殷出一大片,然后变成一个凹凸不平的形状在这规矩的世界里走,就吓坏了。
他也都不记得那张他正在覆盖着的墙画原本的模样;依稀记得那是前一任皇帝最年轻的样子,但他对那些年的回忆也早都和某颗蛋清化在一块。有的时候他在梦里惊恐万分地挥舞着笔刷,不断地修正,不断地涂改,把一面墙堆成了一座山那么厚、压下来,就挪到下一面,挪到庭院里,最后填满了整个皇宫,他却记不清原本收的委托是要画什么;只记得这颜色不对,应当是金,他是必须从鸡蛋和石灰里打出金子来。
他去阿文台山下看望他伤心欲绝的曾舅父;那一整个房子都被绿色填满了。他的曾舅父像是浮在中庭的一滩绿水里,四肢像匹死掉的马一样瘫在身侧,像死掉的鸟爪那样蜷缩着。他以为自己在绿叶深处看到了一颗鲜红的宝石,或者是蛇莓;伸手一摸,却是一只鹦鹉的后脑勺,已经死去多时,只剩这一团羽毛。他担忧地把曾舅父的后脑勺扶到自己的膝头,然后又不敢动弹分毫,就这样僵坐着。他摸到的舅父像软壳蛋那样,他很怕他会凹进去;舅父像一只出不了壳的小鸡似的,抽动再抽动,他的眼泪把脸上的纹路都压成了深深的水渠,绿苔也在里面蔓延。抽动再抽动;舅父那晚就在他膝头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