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后花(3)

“士兵们总会为了活下去而给自己一些不存在的寄托或牵挂，他们会幻想曾经的战友仍然活着，旧时的长官尚未离去，他们会为那些早已逝去的人们命以各种称谓或代号，以此来留下一些不曾得到过的希望。”
她第一次明白这“不曾得到过的希望”，是在一个战火喧天的白日。上一刻仍有着生的渴望的某个士兵，下一刻就彻底失去了气息。没有人顾得上悲伤或是愤怒，不时有人耗尽体力，瘫倒在那片壕沟中，灰黑染湛的空气中掺杂着硝石的味道，仿佛一阵阴沉的暴风雨。
事实上，那是最后一次交锋，这之后的数天，双方不再有什么面对面的机会，远处的轰鸣此起彼伏，偶尔会有一两声枪响，证明还有人活着。
“徙征结束的时候，没有人露出笑容，那片焦褐色的大地，就此染上洗不尽的暗红。”
“诚然，大多数人是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大多数人也很难自然地意识到，不论理由如何，结果如何，逝去的都不会再回来。”

在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前，她再一次踏上旅途。
霓虹交织的晚夜不再有流星划过，浮动于风尘之上的，也不再是那沉重的承诺。生灵涂炭的惨烈定格在那张并不精致的图片之中，正如从未被妆点过的他们。
她拿起相机，走在这片崎岖的山路上，少有人烟，也少有纷繁，有一片广袤的湖泊在视野的尽头浮现，不再有谁提起过往，那高山上斑驳的裂痕，藏着誓言。
湖边一个小小的屋子，屋边一个单纯稚嫩的孩子。
那孩子看向她的领口，那里挂着独属于她的荣誉。银色的裹边，瑰红的花朵正毫无保留地绽放在徽标中，一头乌黑的长发是旅途开始时留蓄的，伴着身后那澄澈蔚蓝的天空，绚丽夺目。
一种熟悉却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心潮上涌，仿佛伊时伊刻，她也曾有过那样澄澈无暇的目光。
那片笼罩人生的迷雾，不再浑浊。麾下扬起的尘霾封藏了许多许多，但那朵含蕊待放的鲜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