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帆月(4)

桓潮。
他孤访一位老者，一个寿命将终的朽人，身后是一座教堂。老者不同往日一般穿着奢华，此时的他，神态只剩下淡漠与殃苍。埃忆轻轻俯身，神色虔诚，宛若冠冕之下不再是他，而是他所经历的十数载穷生苦仇。当那沉重的，有着刺骨恶寒的冠冕最终落下，长剑插入教堂前的圣像足下。阳光仿佛比平时更刺眼，正如教堂前仍在燃烧的提灯一般，搅动着滚滚热浪。
麾旗不再于尘沙中翻动，它再触及的，是齐整平滑的棱块白石，瑰红的花边饰养着内里的星与月，像是夜空中最平常也最醒目的事物。王城树起，桓歌再奏。王座易主，黄昏已过。
“如何作为一个君王而生存。”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不论是最初的流浪，还是如今的君临，他不曾流露颓丧，不论生死之刻。但那份迷惘从未消散，正如目睹战火时那份不解一般，他的信念仿佛永远封存在那盏提灯之中一样，这是独属于他的辉煌，亦是永恒的诅咒。
宛若“池上星辰”一般。
海上风暴，智者病逝，信任错折，盟友倒戈...不算漫长的十天，不算短暂的十天。此刻的他，才只是稍稍认清了人世的常暗与贪婪。所谓的远征不过是为了新的领土与新的欲望，渴求者早已死去，罪孽的缩影终于聚焦在此时此地。

登船时的两人，下船时的两人。若非那份无源的责任感与执着，此刻瑟缩的人便不再只是黄发的她。他终于生出了对于责任本身的厌倦，不曾有过归属感的他，此刻更加感到无所适从。
他抱着她，终于踏上了这片诅咒之地。当她沉沉睡去，当身上的血渍终于干涸脱落，又是一个夜晚，一个无风无雨无烟无光的时刻。他潜入那片尘沙荡漾的漠土，仿若一个刺杀者。篝火早已熄灭，寒冷的大地冻醒了熟睡的她。此刻，她的身旁空无一人，孤独与恐惧逐渐滋长，她生出了对侍守的渴望。她揭开简陋的帐幕，看到的，正如与他初次相逢时一般。
笼罩一切，无边无际的，皎白的月光。
谯织。
一位“傑越者”在王国内出现，人们传说：“晚夜弑君之人已然到来。”上下臣人无不感到惊惶，不再有人敲动那座古老的钟，仿若那是死亡的先兆一般。他不在走出皇宫，他所带来的恐惧逐渐退却，他的统治，只如同提灯那般稍稍晃动，而内里的烛火，早已曳动不止。
不再有提灯君王的史诗，也不再有无主侍卫的传说。留下的只是一个惨淡的决练场，以及一柄断折的长矛。君王止步，剑锋收敛，眼前的人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