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霁后川》(4)
“你应就是。”她并不看他,只抬眼将榻边那双剑细细打量。
他喉中一梗,终究苦笑:“……好,若明日当真雪霁,我们便去。”
她苍白面庞缓缓漾出一抹轻柔笑意,似幻景梦影,他未能看得真切。
司徒郎郎告退。行出内间,复至廊下,天中雪片果真不似方才那般纷繁,愈见稀疏。若师父所言不差,暮雪落尽,不久便该入春了。
他六岁上山,如今二十又二,已在这郁郁青山中度过了十六载光阴。幼时喜玩,每逢春日便去集市买来纸鸢,找一片山间的缓坡跑着放起来。鸢儿飘飘摇摇,师父只在一旁默默地看,待其飞过了峰顶,师父便让他将那线绳绞了,任其远去。
断线的纸鸢愈飞愈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碧云的天那样高那样广,那时的他不禁浮想,自己又将去向何方呢?
放眼百川,千里之外天下匈匈、兵戈扰攘。只是此刻,那与他们皆无关。
他抬手,白雪寥寥,无法触及。
残冬将逝,至少,还能伴她度一次春。
是夜,辗转难眠。案头烛火幽微,窗外静谧无声,然他阖眼不寐。往事似一幅悠长画卷,漫漫自他眼前铺陈开来,流转而过。与她相伴于山林的这数十载岁月,说来短暂、实则修远,他好似做了个很长的梦,至今仍身在梦中。
亦或许,他不过是她的梦中过客。
终不得解。
只叹长夜亦有尽时,待他终于回过神来,残烛早已燃尽。东方晨曦渐透,第一缕晖光不偏不倚自轩窗泊入屋内。
今日初晴,合该履约。
司徒郎郎披衣下榻,穿戴齐整后方出了卧房。
“婆婆,师父起来了不曾?”他进了前厅,见管家的仆妇正在打点物什。他身为男子到底多有不便,故师父病中的起居大多由婆婆照料。
不想婆婆转头望他,沉沉叹出一口气:“司徒掌门……”司徒郎郎遍身一凛,婆婆看着他长大,从不曾这样唤过他。
“师父怎么了?”他声中带颤。
“莫掌门留话,她在故人处等你。老身本想伴她去,她不允。”
“胡闹!她那样的身子怎可独自出门!”司徒郎郎夺门而出,却听得身后婆婆急唤:“等等!萦儿让你带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