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中短篇】弈者（1~3）(10)

而“弈者”就是在这样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里诞生的，并借由更具突破性的先进的算法成为了万花园里独秀的一枝，在限制算力的围棋竞赛中力压群雄，达到了巅峰。
有人说，认真的男人总会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此时的白禾已经对此不能更赞同了。她静静地看着王质，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秀气的眉毛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着他纠结着落子的位置，揣摩着“弈者”的心思。他是一个弈者，但终究不是“弈者”，决定他落子何方的并不是半导体电路运算下精确到小数点后多少位的落子分数，而是脑内电子逾越原子间深渊时其微妙灵光联结所成之网。王质紧紧盯着屏幕，脑海里的棋盘推翻一遍又一遍，眼睛渐渐酸涩，黑与白的棋子在屏幕上混杂交叠，仿佛远在地球另一侧的雾都罗烟。
不，不只是眼睛的酸涩，他仿若一个穿越而来的古人，被时间遗落在此处，无所适从。盯得越久，那显示屏里映照出来的棋盘……以及那个隐藏在屏幕里的那个幽灵棋手越是令他不安。未曾接触，乃至接触不多的时候，他尚且没有产生如此怪异的情绪，接触越多，他越能理解到他所面对的到底是多么可怖的东西。

那些棋谱，那些传承了几千年的智慧，那些积累到今天的教条与常识，在“弈者”面前仿若决堤一般地崩溃了。仿若在某个金碧辉煌的宏伟殿堂之中，那些坐在打字机面前成千上万的虚拟猿猴被某种统一的意志联合在一起，其中的每一个个体单元都如同虫豸一般愚蠢，可是他们联合，他们运算，他们模拟，那些对于个体人类来说宛如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依照着某种规则约束联合，顺从地统一成为一个统一的意志——仿佛坐王质在棋盘另一边与之对弈的，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于计算机中的弈者神明——尽管他知道这只是也只能是一种纯粹的错觉，仅此而已。
白禾并不能领会这一切，但是纯粹的陪伴已经足以抚慰人心。脆弱的锚点坠落天穹，重新锚定心灵的坐标，又是一局终了，王质只觉如坠云雾，直到蓦然回首，看到静静守候着的白禾，方才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在白禾的青春里，王质就像是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光辉灿烂、动人心魄。然而对她来说：一颗流星，最值得喟叹的并非其坠落时划出的一道银白色光弧究竟何其的光辉灿烂、动人心魄，而是其永远坠落再无光亮的之后的境遇究竟多令人心疼。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于网络上的境遇和当今棋手们的困境是这样的如出一辙——就仿佛某种宿命——从天到地，永坠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