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观察日记(2)

他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由于家中条件不好，只读到初中毕业便出去谋生了，找了当地的一个泥水匠师傅，学了一门手艺。过了两三年，便跟着进城务工的浪潮，来到了这个远离故乡的南方城市。
掐指一算，自己来这里已经四十余年了，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变迁。城市在变大变漂亮，楼房也越盖越多，越盖越高，越盖越漂亮。可没有任何一间属于自己，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囚犯。他们只是囚犯。
不过相比于其他囚犯，啊o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好歹在年轻时学了些手艺，现在不至于沦落到去给人家当小工，累的半死不活也赚不到几个子儿。
家庭的重担像砂浆，要赚的钱像钢筋，筑起了啊o心里的承重墙。他觉得人生便是如此，娶妻生子，接着便是没日没夜的赚钱，除此之外，什么都是不切实际的。可啊o的儿子并不这么想，他说人要为自己而活着，如果自己将来变得像啊o那般活着，宁愿找个楼跳下去解脱。
啊o很生气，就这个问题上，他与儿子已经起了不止一次争执。到最后，便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啊o去找过很多工友，问他们，人生的意义是啥。赚钱的意义是啥。现在这么劳动的意义是啥。答案千篇一律，都是养家。这才让啊o的心稍微舒坦了些。不过，有一个答案却让啊o难以忘怀，一直盘旋在心头。

那个工友说，为了理想。
啊o笑了，便问，你的理想便是来工地蹉跎时间么？
他说，我是为了建设祖国，怎么能叫做蹉跎时间。
啊o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说法，便哈哈大笑起来。
工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给自己的工作戴一顶高帽，希望这顶高帽能从自己的脑海里榨出几滴叫做荣誉感的玩意来，喝了它，便觉得工作也许不那么辛苦了……所以我说，为了理想。
这回轮到啊o沉默了。
生活还在继续，日子也在一天天过去。对于啊o来说，每天都是一样的，都是在水泥灰，汗水和沙子组成的大料桶里，被搅拌机使劲地蹂躏着。
啊o看了眼手机，睡下了。
还要过好久才会天亮，但天总是会亮的，新的一天也总是会到来，无论多久。
（3.31）